第34章 天寒然后岁凋(念书声)
作者:南极朱砂   大明:嘉靖是我哥最新章节     
    正德十六年,七月,大觉寺主持慧空老和尚死于金殿。

    可惜的是,这家伙没割足三百刀,因为处刑的那人技术部过硬,大概在二百刀左右时,因为失血过多就死了。

    不过,陆斌总以为,这人是被自己吓死的,因为过于怕死,所以在身体虚弱时,感受着即将到来的死亡,惊惧交加之下,就怎么也坚持不住了。

    同一个月,有七八名官员,最高品级为红袍从四品之官,以贪渎罪,恶害百姓罪,杀人罪,被腰斩弃市,抄没其家。

    抄没之后,得纹银十四万三千五百两,另有珍宝古玩字画未算。

    马车拉银箱,约莫八大车,皆为无顶无棚之敞车,百姓得闻,围而观之,皆惊讶不以。

    后观刑时,人山人海,围观之民皆恨不嫩生啖其肉。

    八月,梁储于朝堂上三请三辞,其中毫无间断,之后正式退出了朝廷的舞台。

    后又有各官二三十人,且自请罢官,不复有三请者也,为阁中首辅杨廷和一笔而勾之。

    后续又有风波动荡,可那是权力出现一些空白,需要勾兑利益的事情,争夺权力,余人并不参与。

    这是属于皇帝势力以及一些其他势力范围的事情,只是商量对象倒是多的很,譬如杨廷和这老人,就是与皇帝直接畅谈这件事。

    当然,谈话方式并不干脆,是那种含蓄式的勾兑。

    比如杨廷和庭推一个大理寺少卿,皇帝就言自己看好一个学生,可在县中府中用试其才,诸如此类。

    皇帝用了数个要职,换取了北直隶数府数县之权。

    而杨廷和也颇为大方,就连京兆尹中,顺天府下宛平县中亦有数职给出。

    这可依照皇帝的心意自由决定给谁,也就是说,坐在这些位置上的,将必然是皇帝的人。

    不过,朱厚熜并不是白痴,陆斌也不是。

    类似靶子的目标,他们不可能将真正的自己人树上去。

    相比杨廷和也极想要知道,自入京开始就不见踪影的兴王府旧部,究竟有哪些人在皇帝身边,又有哪些人为袁宗皋为皇帝选择的备用文人之才。

    所以这些明面上被换出来的职务,他们毫不犹豫的就拿去安陆州世家那边,找王家老王头儿勾兑去了。

    他们那边宝衣局的事还没有弄好,就得知这样子的消息,安陆世家中无论老的还是小的,一个个兴奋的差点没跳起来。

    这其实还是非常简单的道理,不为官,终究只是大猫小猫两三只而已。

    各个世家之中,虽然都有进士,也有准备考进士的举人,可亦有不少举人,年老体衰,官途无望之辈。

    虽然说太祖年间有那举人可为官的案例,可这是正德年,也即将是嘉靖年,这个时候别说是举人,进士做官尤嫌太足,何况举人乎?

    如今的举人,就连去下等穷县去做官,也是需要门路才行,所谓买官卖官的风气,此时已经初步形成。

    而陆斌,某种意义上就是在卖官。

    只不过不是直接用银钱,不是中饱私囊而已。

    可卖官,就是卖官。

    勾兑利益就是勾兑利益。

    行为的恶劣,从不因理由而显得高尚。

    这必然不为人所喜,且充满阴私,陆斌的同伴中暂时只有他擅长应付这样的事情,因此即便陆斌本身也不太喜欢这等事情,却也推脱不得,免得损坏大计。

    不过此又非外人道也。

    总之,老王头儿是不嫌弃他的,隐隐然有将自家王姓嫡系疼爱之玄孙女以为良配,指婚于他的意思,可陆斌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这让这老王头儿颇为遗憾。

    这些个勾兑的事情,以及宝衣局开业,又让时间过去一个月有余。

    其实主要消耗时间的是宝衣局开业,那是邀请文人雅士相会的盛会。

    自己一方若是只有安陆州世家的人在场,则又是一件会叫人小瞧的事情。

    陆斌颇觉麻烦,只以为耽误了太多功夫。

    而因为天际寒凉的早,又处于北直隶,这九月虽然日头儿还高照着,却也到了添衣加件儿的时候。

    母亲时时刻刻是把心放在自己跟老爹身上的,事实上她早在燥热未退时就给远在南方寻人的老爹寄去厚衣,而这几日,也是是分毫商量也没有的将自己填了个溜圆。

    若不是因为两鼻孔还得出气用,恨不得也要用墩布儿给堵上。

    多数时候,陆斌都想回嘴一句,其实天儿也还没冷成那般模样。

    这点,在朱厚熜身上,就是不同的状况了,因为皇宫有暖阁,蒋皇太后是不惧怕儿子冻着如何,她老人家,最近一段时间对儿子的期望是,别老看那劳什子破奏章,出去跑跑跳跳才是正办。

    母亲总能直观感受到孩子身上不健康的地方。

    若有些许损伤,或者不足之处,就担忧的不得了。

    那是一份情感,得之不难,回馈却不易的情感。

    千百年传颂,千百年仍颂之不可绝。

    山川美景有绝句,千载难尽慈母恩。

    所以人总不愿意,总不舍得。

    可,若是还没有来的及体会,来得及仔细感受,就失去了的人,又是如何凄凄惨惨戚戚呢?

    陆斌无法想象,但也能够想象,现在自己那城吏司里,就有许多这样的人。

    思索着这一切,他许是因为恍惚了吧,也许是因为有人等待着,他恰好就撞在一人身上。

    还好,陆斌因为经年累月的训练,他能反应的过来,在眼前老迈身躯将倒未倒之际,赶忙一把扶住了对方。

    “抱歉,老先生,小子恰好是想事情想的出了神......梁公?”

    “哼!休要提什么梁公不梁公的,早称不得一个公字了,却也是因为你小子的缘故!!!”老头儿气咻咻的怒道。

    眼前人却正是从三司会审那一日之后,足足两月未见到的梁储。

    这位老人此时模样与两月之前大不相同,发丝好似更苍白了,皱纹也像是更深刻了一些,可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明显能感觉老人家比之前......胖了?

    精气神也好了不少,至少没了那种时不时打量旁人的阴沉沉感觉,看起来至少还能活十几年的模样。

    再加上,他的身边带着一个,一个颇显文气,样貌打扮皆不俗的妇人搀着,他就跟像是哪家门户里走出来瞎溜达的老员外了。

    “不知梁公找见小子所为何事?”

    “你这后生晚辈,都把老夫弄下台了,却叫老夫好等,老夫左等也等不来你,右等也等不来你,只好自己来找见与你了。”

    “哦?梁公何故认定小子是一定要找您呢?”

    “嘿!你这不晓事的后生晚辈,就不想知道,何故老夫那日三司会审没有去吗?又何故下台下的这般干脆?”

    “想知道,可诸事繁多,每一样都不能叫我因自己的好奇而停下等待。”

    “哼,不就是些蝇营狗苟的交易买卖吗?能有什么耽误不得的?”

    “那只是小事,小子就算是阅历再怎么浅薄,也知晓,被利益钩住的人,无论如何也脱不开钩子的道理,只是,小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一直忙活到现在,还是思绪万千,理不出一个线头儿。”

    梁储沉默半响,突然问道“莫非是,是那群小儿的事情?”

    陆斌诧异于这个一直给他印象不佳的老头儿为何能一下子猜出这一点,可他还是有礼貌的点了点头“是的,我一直久再操心这些事情,这些个小子们,处于陌生环境,就害怕的不得了,以往都是讨钱过日子的,这会儿突然有人给吃给喝,反倒不适应了!老觉得我们要害他们,这倒还是好解决的事情,可萌生了死志的小子们,就叫人头疼了,尤其是那些缺了手脚的小子们,自卑的很,叫我也没有法子,比如那天再会审处被掰断了口牙的那孩子就叫我头疼无比,因为那日郑包将他断掉的口舌掰开给旁人看,他现在脸小院里的其他人也不理了,就想着要把自己饿死,好见爹娘,郑包这两个月愁的头发一绺一绺的揪着,可就想不到好法子。”

    梁储听着着逐渐开始滔滔不绝的诉苦,一下子听的他沉默了,他感到了一丝丝羞愧。

    可又感到了一丝丝出自于道义的认同感,好似官儿,就应当这么做,才配为官一样。

    “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可否让老夫去参观一下城吏司,当然,若是嫌弃老夫一辈子昏头事做的多,老夫可远观之。”

    陆斌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可随即嘱咐起来“院里有几家小姑娘,特别讨厌男人,尤其是年纪大的男人,你注意点儿,莫惊着他们.。”

    “好的,好的,这点老夫清楚了,还有要注意的地方,也一并说,边走边说。”

    “老头儿,你慢着点,我搀着你。”

    “休要胡言,老夫还没到要人搀扶的年纪!”

    可梁储还是十分自然的将拐杖交到另一只手,胳膊肘交给了陆斌。

    城吏司的衙门不远,拐角的功夫就到,梁储就是特意在这里等着。

    只是没有人引荐,他不好意思进去瞧。

    若是也和一些其他老人一样,被当作要帮助的人,就叫他丢脸了。

    陆斌搀扶着这个其实双脚尚有足力,双臂尚能挥舞的老人,径直从民生部侧门穿过,进入小院之中。

    “梁老头儿,这边是女童住的地方,咱们不要进去,那边是瘸腿儿住的地方,也忌讳。”

    “老夫有什么忌讳?”

    “他们忌讳你这样式的!”

    梁储张了张嘴,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讲出来。

    “走吧,这边住的是稍微好些的,他们在念书,你听听就行了,莫惊着人。”

    “你还给他们念书?”

    “梁公说笑了,就算没有缺手缺脚,可就这么一丁点儿大,若不念书,能做的好什么事呢?”

    “是老夫说错了话,你不要介怀,老夫只是诧异,念书开销极大,老夫为官一任,也听过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道理,故,有此一问。”

    “老头儿,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算了,我从陛下那里把抄家的银子全要过来了,钱够用了,而且,这帮孩子现在对哪个人的不相信,对社会,对成年人都恨的慌,要是不教他们明是非,知得失,晓道理,日后长成之后,这个地方若是全由憎恨来驱使......”陆斌指了指胸膛。

    “就会是一个又一个,似慧空,或者比慧空更加狠毒的人,老夫明白了,你做的很对。”梁储点了点头继而老眼里闪烁着光“可以叫老夫听一听,他们念的是什么书吗?”

    “那还在院子里面,这豹房原先有个皇帝义子造了个堂屋,现在被我拆用了,不过你得躲着些角落。”

    “你为何总教老夫躲避着些?老夫很是可怖吗?”

    “你身上这衣服太华贵了,他们怕的很。”

    “老夫,早知道如此,老夫就换过一身粗布的再来了。”

    话虽然这般说,可梁储心中又是期待难耐的狠,这会儿也不叫人搀扶了,一溜烟就推门而入。

    顺着从方才开始就隐约传来的动静,他都没叫人引路,一下子就找到了,门窗皆开,人头攒动,手执书册,摇头晃脑的那个房间。

    看到人影,他就猫下腰背,竖着耳朵开始倾听。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

    融四岁,能让梨,悌于长,宜先知。

    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

    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

    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

    稚声朗朗,直上九霄。

    其言清楚,其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