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五章 吾美妻嫌多
作者:无罪   割鹿记最新章节     
    怀贞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她脸上的神色竟是没有多少变化,但眼瞳之中的惊怒之意却是无法掩饰。

    接着她微微垂首,犹豫了数个呼吸的时间,然后起身往外走去。

    她出现在顾留白、五皇子、裴云蕖这一伙人的面前时,顾留白虽说早就知道了她的行踪,但还是一副有些意外的模样,“又什么风把怀贞公主给刮来了。”

    “我来和你们谈些事情。”怀贞公主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些人,坐下之后,目光却是第一时间落在了裴云华的身上,“云华,我听说裴国公和你都想要取消三皇子的婚事,是否属实?”

    顾留白、五皇子、裴云蕖、裴云华、上官昭仪,在场这五个人都是一愣。

    之前顾留白让阴山一窝蜂那群人试探怀贞公主,试探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五皇子所料不差,这怀贞公主修的果然就是堕落观的本命蛊法门。

    的的确确就是堕落观的隐道子。

    一群人听到怀贞公主直接过来这边,都觉得这怀贞公主恐怕是猜出五皇子看出她是堕落观隐道子,猜出方才的人是五皇子和顾留白这边派去的,但一群人却是真没想到,怀贞公主一过来,居然开口先说了这么一句。

    裴云华一愣之下,脸顿时红了。

    但她心里面早就豁出去了。

    而且今夜看了顾留白和沧浪剑宗的比剑,给她一百个三皇子她都不换。

    于是她认真的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

    怀贞公主也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上官昭仪,道:“是因为知晓了三皇子对上官昭仪所做的事情?”

    裴云华心里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摇了摇头,道:“这并非主因,我不能嫁给三皇子,是因为我心里头已经有了别人。”

    怀贞公主看着上官昭仪和她的神色,又看着不吱声的裴云蕖,突然之间笑了笑,道:“若这桩事情我也想掺一脚,不知云蕖是否美成?”

    “怀贞?”五皇子差点下巴都掉地上。

    一群人也都不可置信的看着怀贞公主。

    在场没有一个笨人。

    谁都听得出怀贞公主这一语双关的意思。

    这个堕落观隐道子一开口那几句,完全体现了她的消息灵通,而接下来她一看裴云蕖,所有人就都明白她已经看出了上官昭仪和裴云华和顾留白什么关系。

    不过她消息这么灵通的话,这关系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难猜。

    有着回鹘神女耶律月理的先例,顾留白倒是淡定,他只是微微的一笑。

    有句老话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若是要把自个都一块献出去,那这里面的奸和盗就肯定厉害得去了。

    裴云蕖这种时候也颇有大将之风,她一愣之后也是微微一笑,道:“怀贞公主,你说的在这桩事情上掺一脚,不知指的是帮我姐取消这婚约,还是别的什么事情?”

    怀贞公主平静的看着裴云蕖,直截了当的说道,“不管是在取消你姐这婚约上,还是和云华一起嫁给顾十五这件事情上,都可以掺一脚。”

    裴云蕖眉头微蹙,“帮我姐取消婚事这桩事情倒是无妨,但你要下嫁给顾十五,恐怕他承受不住,而且你若嫁给他,你能做小?这先来后到怎么排?”

    怀贞公主的眉毛比一般女子的要稍浓一些,听着裴云蕖的这几句话,她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改变,如墨般黑的眉毛微微挑起,更显威严,但她的语气却甚至出现了一丝恳求之意,“唯有如此,方能求存。”

    五皇子忍不住道,“这是什么个意思?”

    “嗣玄,你也别装了。”怀贞公主有些不悦的看了他一眼,道:“白有思过来,他那样子对着我太过不堪入目,我一时按捺不住出手,你肯定已经看出我是堕落观隐道子。”

    “……!”五皇子有时候挺放得下脸面的,但是他这人又不如顾留白脸皮厚,这个时候听到怀贞公主直接坦白说出堕落观隐道子这几个字,他的脸僵着,就有点装不下去。

    顾留白却是笑了笑,看着怀贞公主道,“公主慎重,这堕落观隐道子几个字,可不是随便就能说的。”

    怀贞公主直视着顾留白的眼睛,声音微寒道,“你们不是之前和六皇子暗通有无,一直在查皇宫里的堕落观隐道子?”

    五皇子彻底无语了,他听着这有名有姓的话,再看怀贞公主此时的脸色,就知道对方绝对不是在诈唬人,“怀贞,你连这都知道?”

    “能成堕落观隐道子者,非常人,非常人所为,非常人所及。”怀贞公主道,“若是在眼皮子底下想要对付我,我岂有不察觉之理?”

    顾留白倒是也没想到这一脸假正经且一直端着公主那威严架子的怀贞公主敢直接这样将话挑明。

    不过既然话都挑明了,那他说话就也敞亮了。

    “呵呵。”

    他笑了笑,看着怀贞公主道,“感觉你挺骄傲。”

    怀贞公主眉头微挑,“你若真如此觉得,那也无妨。”

    顾留白笑道,“上一个堕落观隐道子谢晚比你还骄傲,还要癫,结果被我打得跟狗一样。”

    怀贞公主以前没遇到过这种刚当面奚落自己的少年,她生气固然生气,但更生气的是,她没想好怎么回应。

    沉吟了足有两个呼吸的时间,她才慢慢说道,“若不是今夜之变故,可能过几天我就把六皇子杀了。”

    五皇子看看顾留白,又看看怀贞公主,他忍不住就苦笑起来,“怀贞,你今晚过来想必不是要说这种狠话的?”

    怀贞公主一怔,她心中倒是也觉得怪异起来。

    怎么好像被这顾十五随便一两句话一激,自己就有点乱了分寸?

    平日里应该不至于如此。

    随即,她面容又是一肃,有些威严的看着裴云华,道,“云华,我可以帮你解除和三皇子的这桩婚约。”

    裴云华心中自然惊喜万分,但她只是看向顾留白,顾留白不拍板,她也不能就直接答应了。

    怀贞公主又看向很是低调的上官昭仪,道:“今夜剧变,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家中原本可能获罪,你父亲和家人即便不死,也又可能会被流放,但我可以保他现有官位,保你家中无事。”

    上官昭仪面色微白,但她也并未应声。

    怀贞公主又看着五皇子,道,“你和老六的事情,我可以不拆穿,而且我可以保着老六,我的人也可以一并帮你们办事。”

    五皇子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怀贞,这局面你也看得明白,在这我根本不做主。”

    怀贞公主此次倒是心中没什么波澜,她最终静静地看着顾留白,道,“我可以下嫁于你,但你和你身边的八品修行者,必须保我性命,做我的护道人。”

    顾留白皱着眉头看着她,道:“你认真的?”

    怀贞公主眉梢微挑,威严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决然的神色,慷慨赴死般的感觉,“当然认真。”

    顾留白却笑了,“我怎么觉得你在开玩笑?”

    怀贞公主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顾留白叹了口气,道:“不错,我是个生意人,但你得想想你这生意公平吗?”

    怀贞公主眼中出现了一丝怒意,“你觉得你还亏了?”

    顾留白的神色严肃起来,“这生意里边,你觉得最值钱的地方,应该就是你下嫁于我,这应该没问题?”

    怀贞公主虽然觉得他说的这些话有些粗俗,但还是点了点头。

    顾留白认真道,“公主你觉得我缺老婆,我是找不到老婆的人么?”

    怀贞公主心中怒意更浓,但看着顾留白身边的这三名少女,她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自然,若光论身份,她们和你公主的身份还差着那么一点。”顾留白笑道,“但光论身份,你觉得回鹘神女和你的身份相比怎么样?”

    怀贞公主一怔,“耶律月理?她怎么了?”

    “她见我的第一面,就问我要老婆不要。但她任何条件都没有提,纯粹就是白送。”顾留白严肃道,“但我一口回绝了。”

    怀贞公主震惊的看着顾留白,不等她开口,顾留白却已经淡然的接着说道,“公主虽佳,但对我而言并非必需品。更何况这公主亦非寻常公主,我不入堕落观,但和公主这么…我不入堕落观也入了堕落观了。”

    怀贞公主眉头又是不自觉地皱起。

    她只觉得顾留白这几句话虽说是事实,但似乎不怎么正经。

    顾留白此时却已经一脸正经的接着说了下去,“再说你的其余条件,云华和三皇子的婚事,昭仪的家人,还有六皇子的事情,你这几个条件,反倒是威胁我的成分居多。”

    怀贞公主眼神瞬间又带着不悦,但她并非那种心急想要辩驳之人,她便只是安静的看着顾留白,等着顾留白继续说理由。

    顾留白老老实实说道,“云华和三皇子的婚事肯定成不了,这事情既然裴国公已经答应了,那定然已经作为今夜裴国公和李氏的交易内容之一,你一点忙都不帮,也没任何的问题。至于昭仪的家人,说实话我和她父亲的关系并不好,他死不死的和我没什么关系,不过看我今夜这么守规矩,李氏总得给我点面子,若是不给,那我救几个她在意的人应该也不成问题。其实你方才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我不答应,那你可能在这两件事情上面作梗,加上对付六皇子,但你用这些事情威胁我就显得可笑了,你信不信不用到明天早上,长安就家喻户晓知道你是堕落观隐道子,就知道你要对付六皇子?”

    怀贞公主听到此处,她心里的一丝怒意倒是反而没有了。

    只是看着眼前这少年,她反倒是有些失落,脑子里浮现出来一个清晰的念头,“我都说我愿意下嫁给他,他听我这么说,结果一点都不动心?难道我在他的眼里,也就只是如此么?”

    “真狗啊。”五皇子和裴云蕖等人此时倒是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面都是同一个声音。

    狗是真狗不过顾留白。

    他这完全是偷偷换了概念。

    其实对于他们这伙人而言,怀贞公主的这桩生意里头,最有价值的部分当然不是公主以身相许,而是怀贞公主在李氏的地位,拥有李氏的一部分底蕴,以及她这么灵通的消息来源!

    这怀贞公主的情报网络,显然厉害得要命。

    但怀贞公主丝毫没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她太正经,太正统。

    对于她这样的人而言,这桩交易里头最有价值的当然是自个。

    公主啊!

    而且李氏最得宠的公主。

    她什么身份?

    她都看不上任何一个年轻才俊。

    她在大唐嫁人,那都是下嫁,谁配得上她。

    她嫁给一个修行者,这是什么样的恩宠?

    这天底下那么多在沙场上拼死搏杀的厉害修行者,在朝堂之上绞尽脑汁治理天下的文人,哪一个的终极梦想不是封王拜侯,成为大唐驸马?

    但人家不稀罕。

    人家美妻嫌多。

    连回鹘神女这样的人物倒贴都不要。

    怀贞公主脑子里充斥着这种正统的思想,平日里她再怎么聪明,都觉察不出顾留白的狗。

    她顿时觉得顾留白说得太有道理,自己给出的条件一个都不成。

    关键这个时候顾留白还叹了口气,推心置腹道,“你想想啊,你这条件一个都没有诱惑力,但却要让我和我身边的八品修行者给你卖命。今夜八品死了不少吧?那接下来这长安城里的八品该金贵成什么模样。”

    怀贞公主一点都不生气了。

    她反而认真致歉道,“的确是我考虑不周。”

    然后她这脸上甚至出现了为难的神色,“你又不入仕途,我也没法给你在朝堂之上谋个位置。”

    顾留白笑了笑,道:“我不入仕途,不牵扯党争,不握兵权,这应该算是我和你父皇之间的默契,而且我对这些东西委实没有什么兴趣,你便不用在这些方面去考虑。而且我得先提醒公主一句,任何生意,得有个互相信任的基础。堕落观隐道子这种身份太过惊悚,想要我彻底信任公主,公主恐怕还得先给出些诚意。”

    狗!

    稳如老狗!

    五皇子差点直接给顾留白竖大拇指。

    他实在佩服。

    这意思是做生意之前,怀贞公主就得先给足够的好处了。

    这生意谈得…太吓人了。

    这时候顾留白还在狗,他又一脸肃然的看着怀贞公主,寒声道,“而且天下修行者对堕落观修士的态度,你自己也清楚得很,更何况我和谢晚水火不容,和堕落观已成死敌,我现在不动手对付你就已经是忌惮你李氏的身份,你竟然还敢和我说,要我做你的护道者,让我做堕落观隐道子的护道者,你是不是疯了?”

    五皇子的嘴都咧开了。

    其实对于顾留白这种背经离道的人而言,什么堕落观隐道子不隐道子的根本不算回事,他娘本身还有可能是堕落观上代道子。

    但顾留白显然是吃定了怀贞公主这一个弱点。

    怀贞公主太过正统。

    她的思维方式不脱长安,就是长安那些名门正派修行地的正常修行者的思维。

    五皇子倒是好奇,自己这思维如此正统的一个姐姐,怎么就能成了堕落观隐道子?

    果然,顾留白这么严肃的一说,怀贞公主反而心有同感,她有些自惭的垂下高傲的头颅,缓缓说道,“我成为堕落观隐道子实有难言之隐,现在尚且不方便与你说,但我也深知你们对于堕落观修士深恶痛绝,避之不及,所以我来时路上权衡再三,无奈之下,才想用下嫁与你这样的方式和你交易,好让你信任我。”

    说到此处,她倒是有种不被理解的痛苦,“像我这样的人,我若是嫁人,我又岂会对我的夫君不忠,又怎会将他视为外人?”

    顾留白和五皇子一看她这模样,就又是心照不宣。

    “怎么?”顾留白却是反而装起逼来,他看着怀贞公主冷笑道,“难道我看起来像是那种趁人之危,不顾根本,却只贪图美色,还要乘机先得了你身子和名分的人么?”

    怀贞公主被他说得顿时心中又是愧疚,当下又致歉道,“是我浅薄了。”

    顾留白肃然道,“堕落观隐道子这种身份实乃你最大隐秘,今夜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何会直接到我面前来坦诚你这种身份?五皇子也只是对你的法门有所怀疑,但他是李氏嫡系,又在你身边感知,这才有所怀疑,也是你亲口说出这个隐秘之后,才敢确定。怎么,难道有人直接确定了你的堕落观隐道子身份?”

    五皇子和裴云蕖等人都是默不作声,心里都知道这是顾留白在试探,看怀贞公主是否确定去试探她的人是顾留白派去的。

    只见怀贞公主明显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来,她声音微凛道,“今夜我已经遭遇了堕落观修士的刺杀,这人应该也是隐道子,但他此次出手,发现我并未中他的迷药之后,便立即远遁,这人法门诡异,做事如此谨慎,我身份已然暴露,便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顾留白心中一动。

    他精神方面有了阴阳天欲经的小神通,对于对方的情绪感知就比一般人敏感得多。

    他此时觉得怀贞公主倒是没有说谎,她似乎真以为那人是其它的堕落观隐道子。

    他点了点头,道:“那的确危险,我虽对你们堕落观修士了解不多,但至少知道,隐道子一旦暴露便会被其它隐道子群起而攻之。”

    怀贞公主声音微寒道,“我最忌惮的就在这,我在明处,这些人都在暗处,谁都不知道他们会用何种的手段。”

    顾留白看了五皇子一眼,对着五皇子使了个颜色。

    五皇子顿时明白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装得太过就不像了。

    自己也得来点正常的反应。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满脸凝重,寒声道,“怀贞,我最不能理解的一点,就是你长居宫中,又和父皇经常见面,你修了这种法门,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和他身边的那些个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