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少年木如鸡
作者:无罪   割鹿记最新章节     
    安仁坊的人一夜睡得不太安稳,感觉又是有人奏乐,有人鬼哭狼嚎,一会又有打雷,而且好多胡同里感觉都有嗖嗖的风声,好像鬼怪过境一样。

    等到晨钟响起之后,安仁坊的人又发现不对了,外面的街道上很快车如流水马如龙,好多马车都是急吼吼的朝着一个地方去,连道路都有些堵塞。

    “这年不是已经过了么?”

    “一大早的,这些人是去抢什么好处?”

    “是有地方在发鸡蛋么?”

    坊里的人都很迷惑。

    不过人口相传的消息传递起来是快的。

    剑铺周围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很快就将消息传递开了。

    只是因为裴国公家的二小姐在这里面开了个剑铺,这些马车都是赶来送礼贺喜的。

    别说是是坊里的这些民众想不到,就连赶着来送礼的人都没想到送个礼还能堵车。

    安仁坊前面这条横街上,几辆马车都为了争先,结果就堵在一起了。

    一般这种时候车夫和车里的人急归急,但都很客气的讲数,比如其中那一辆显得分外高大的马车的车夫一开口就是,“诸位,我是金紫光禄大夫家中派来送礼的,不知能否请诸位先让让?”

    这可是正三品的大员,旁边有一辆马车顿时气焰不再,马车上车夫约束着马匹,往一边退让。

    但另外两辆马车却反而乘机往前挪了挪,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夫沉声说了四个字,“博陵崔氏。”

    正三品大员家的车夫顿时一滞。

    这是来送礼的么?

    不是还有什么招数要用出来,赶紧退退,别到时候把自己的小命都搭进去。

    但另外一辆马车的车夫一开口却是嗓音尖利,“你们几个都好生候着,等我送了东西进去你们再进。”

    这时候后面有些马车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有人叫出声来,“谁啊,在那磨磨唧唧的。”

    这名嗓音尖利的车夫却是一下子笑了,直接在车头上站了起来,傲视群雄,“怎么着,你们想抢在圣上前头送礼不成?”

    整条横街上瞬间鸦雀无声。

    一辆辆马车瞬间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神通拨开两边,别说是进去的道没人挡,就连出去的道路都给这辆马车给预留好了。

    连皇帝都给裴二小姐的剑铺送礼?

    长安城里任何一个铺子都还从未有过如此的殊荣。

    很多马车的车夫都是将马车停靠在院墙边上,都爬到马背上,然后探出一个头去看剑铺内里的情景。

    只见那黄门通报过后,从马车里抱出的不是一柄剑,而是足足五柄剑。

    这远看过去,大多数剑自然看不出是什么剑,但其中有一柄剑的剑鞘是明黄色的,剑柄上嵌着紫色的玉石。

    这种剑鞘,这种剑柄,有见识的车夫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就是李氏的名剑“紫霄”?

    李氏真正厉害的是真气法门、拳脚功夫和重兵器,剑用的不多,但这“紫霄”经常作为皇帝的配饰出现在春狩或是秋狩之中!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皇帝送礼可不是随便找点剑来滥竽充数,他可是把自己很喜欢的剑都送了出来!

    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现在在横街里等待送礼的马车已经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渐渐排起了长龙。

    失了头筹的几户人家倒是心中庆幸,幸亏慢了一点,不然抢在皇帝面前第一个送礼那真是作死。

    现在排在第二的马车车厢里坐着两个人,其中之一就是崔舒眉的好儿子崔成智,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少女看上去温婉可人,一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这少女就是他的三妹崔成秀。

    崔成秀极少出门,此时只是好奇的看着外面的街巷,但她身边的崔舒眉却已经又是一身冷汗。

    父亲这止损的决定英明啊!

    连圣上都令人赶早来送礼贺喜,博陵崔氏要是再头铁,那就真的只能和石头柱子去比比谁的头比较硬了。

    顾留白和裴云蕖已经得了安贵的通报,此时出了剑铺门来迎接送礼的小黄门。

    这小黄门在外面是满脸骄横,现在看着这两人简直笑成了一朵花,“不必行大礼啊,没有圣旨,圣上说就是送你们五柄剑玩玩。”

    此时五皇子也接到消息从隔壁修所赶了过来,一看小黄门递给顾留白和裴云蕖的那五把剑,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父皇连紫霄和荡邪都拿了出来?”

    小黄门一看是五皇子,顿时行了一礼,笑道,“五殿下我还打听到个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五皇子虽说这段时间在皇宫外晃荡,但他从小对这些太监就了解得很,一看这小黄门故作姿态的样子,就顿时笑骂道,“有屁快放。”

    小黄门是胡大伴手底下的,被五皇子这么一骂,也不心惊,依旧是笑嘻嘻的,说道,“我听说圣上已经下旨,让裴国公休了晋俨华,这晋俨华的诰命夫人也没啦。”

    五皇子一愣,旋即明白这是自己的父皇刻意讨好裴国公和这裴二小姐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李氏估计要倚仗裴国公来稳定军方势力,而裴国公和这顾留白互为犄角,顾留白在这长安的位置越是稳固,那裴国公在军方也能压得住人。

    “还有这种事情?”裴云蕖倒并非是喜欢痛打落水狗的人,她解气是固然解气,但相比晋俨华,她是更加关心裴云华,她忍不住掏出一块银子塞了过去打赏,“那你有没有听说我姐的婚事有什么变化?”

    这小黄门也是人精,收了银子谢过之后,笑道,“圣上前夜梦见先皇,说先皇让他再重新考虑一下这扩大禁婚门阀之事,他左思右想觉得不妥,所以已经降下口谕,三殿下和裴云华小姐的婚事倒是只能作罢了。”

    裴云蕖闻言顿时大喜,又忍不住塞了一锭银子过去。

    小黄门连连摆手说够了够了,收上一点银子沾沾喜气可以,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拿特拿,回去恐怕要挨板子。

    接下来这小黄门悄悄和裴云蕖老实说了几句,说是皇帝也想知道今天这边有多热闹,要让他好好看看,回去禀报,裴云蕖便差人将他的马车去停到隔壁修所空地,让安贵安置这小黄门去了。

    此时门外横街上候着的崔成智也终于被一名伙计引着进了剑铺。

    安贵安排得也极为妥帖,已经另有两个伙计一路小跑着去登记造册了,是哪家,送了什么礼物,先登记在册,等会送进剑铺的时候清点,并大声诵读。

    后面则有几个侍女端来茶水早点,沿着街道一辆辆马车挨个送过去。

    “这是剑铺子啊,又不是画舫花楼,送了什么礼物进去还要当场宣告的?”

    一群送礼的人都被安贵这种操作弄得有点懵。

    但接下来听那些送茶水早点的侍女说这还不算,各家分别送了什么礼,到时候还会张贴在里面的院墙上的。

    这下一群送礼的更懵了,“这寺庙捐赠的手段都用在这上面了?”

    各家送礼的一开始倒是没什么攀比心,但就怕比起别家来送得太寒碜了,当下就又不少人派人飞骑回去禀报。

    那小黄门都看在眼里,乐不可支。

    崔成智带着崔成秀到了顾留白和裴云蕖的面前,崔成智认真躬身行了一礼,眼睛里全是敬畏,“之前多有得罪,家父差我来给先生赔罪,希望先生既往不咎。”

    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定要得意几句,但顾留白却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只是个生意人,开铺子做买卖,讲究个你好我好,你对我不错,我自然也对你不差。”

    崔成智心中一松,再次行了一礼,道:“先生雅量,不知舍妹之事,先生是否有所考虑?”

    崔成智眼中依旧满是敬畏,但崔成秀年纪比顾留白还小上几岁,此时却是自顾自的偷偷打量顾留白,眼睛里只有好奇。

    她知道博陵崔氏生死尽在此人之手,一路上也反复听阿兄说这事情的严重性,但她现在看着顾留白,却只好奇这和和气气的一个少年,竟然就是她阿兄他们口中所说的三头六臂魔神一般的存在?

    裴云蕖也已经看过博陵崔氏连夜送过来的求和书,她此时看着满眼好奇,一脸天真模样的崔成秀倒是不觉得讨厌。

    这明显还是个不知世间险恶的女孩子嘛。

    但她嘴上却是故意道,“成智兄,我今天开铺子,你给我来这么一出,派个人来争宠,是蛮力不过,转而用色诱的手段了么?你不是来给我送礼的,是来砸我场子的吧?”

    崔成智吓得双股战战,但他抬头一看,看见裴云蕖眼中并无愠怒神色,他便知道裴云蕖并未真的生气,他反应也快,马上道:“这事情自然是由裴二小姐做主,主要是家父生怕两位觉得他没有诚意,实在不成,让家妹来这里做个伙计帮忙招呼客人也行。”

    他这就是一说,但崔成秀却以为就是要这么做,她便马上出声道,“好呀,我什么活都能帮忙干的。”

    她倒是没觉得一名崔氏的嫡女在这里做伙计丢博陵崔氏的人,只觉得在这边肯定比闷在宅子里好玩,更何况宅子现在都被烧得到处乌漆嘛黑的。

    “这倒是可以。”裴云蕖瞬间就拍板了。

    这不就相当于博陵崔氏给了一个免费人质嘛。

    而且这么一来,谁都知道博陵崔氏弄他们不过,已经彻底给他们降服了。

    ……

    卢乐天和王仁山等人所在的马车也在朝着安仁坊进发。

    春光明媚,长安城里很多花都已经开了。

    但卢乐天和王仁山等人,比起昨晚却更加意气消沉。

    原来跟着顾留白的那名女大剑师就是霜剑之主!

    原来顾留白竟然暗中已经和城中许多七品之中的佼佼者建立了关系,那些人收的真传弟子,竟然都是他明月行馆的人!

    那打了徒弟,师尊肯定要出头的。

    原来他已经暗中下了这样的一盘大棋!

    程吃虎他们这些人没白来。

    但越是如此,他们越是要去那个新开的剑铺子将程吃虎他们的剑给买回来,或者还可以再挑几柄好剑。

    进了安仁坊门,距离剑铺还有几里地呢,结果街道堵了。

    马车一辆接一辆,排得好好的。

    卢乐天掀开车门帘,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问前面一个已经等了许久的车夫,“这剑铺子生意这么好?进去买剑还得排队?”

    那名车夫一看卢乐天倒也知道非富即贵,也不敢嘲讽,只是认真解释道,“都是送礼的啊。买剑还要等一会,剑铺还没开始营业呢。”

    卢乐天和王仁山呆在了长安的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