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出百米,但见前方,索道尽头深深嵌入山体之内,连接处凿有一方石洞,洞高三丈,洞深五丈,呈圆环之状,身处石洞,俯瞰山下,双音门之风景尽收眼底,可谓地势极佳。
施音负手而立,山风呜呜低鸣,如若泣诉,她眼望双音门一众造化而怅然莫名,更有几几酸楚充盈心间,缓过良久,终是回过心神,转身再向洞中走了进去。
只见石洞不远处,立有一座青铜编钟,钟架高大,模样古拙,好似旧历年所,施音伸手抚在钟面,仿佛又忆起了往昔。
施音轻声道:“当初,我与你师傅初学音律,便是在这石洞之中,这曾侯乙编钟也可谓是我的启蒙乐器,更是你始祖的独门乐器。”
乐之境悠悠望向迎面山头,索道尽头,对应之处,也有着一方石洞,只是相隔甚远,这般看着,仅有拳头大小。
乐之境道:“师祖黎振声与阮金玉,并称‘金声玉振’,一人善舞编钟,一人善舞编磬,乐器庞然天成,音律繁多,其威力亦震古烁今,实乃双音门之最!”
施音道:“境儿所言极是,可凡事有好有坏,这编钟、编磬虽威力无穷,行持却极为不便,不然师傅黎振声当年也不会败于天星老祖手中。”
曲中意道:“师祖杀身成仁,自此我双音门于江湖威名更赫,我与师兄当真所受师祖遗泽不浅。”
施音面有欣慰,再是望向那面编钟,忽地转为惭愧,道:“只是可惜,如今之双音门,已无一人能奏此器,钟磬交鸣也只成了绝唱,颇赋嵇叔夜《广陵止息》之遗憾!”
乐之境眉目低垂,道:“徒儿无能,未得继承师傅衣钵。”
施音道:“这是哪里话,便是为师也不擅此乐,你又何来真传一说,该负疚的是师傅才是。”
曲中意道:“前一日,随州城曲徵、裴子羽前来双音台论乐,令我大有欣慰之意,当今之世,管弦之乐仍不致使淡忘于众,随州更被誉为古乐之乡,且我双音门更有济济多士,意儿大言不惭,觉得这编钟、编磬必会等来有缘之人!”
乐之境道:“师妹言之有理,有朝一日,钟磬交鸣必然再能传响双音谷!”
施音喟然一叹,道:“但愿如此!”
三人再是观赏片刻,便自索道下了山头,途中,乐之境一口气没能提将起来,几声重咳,面色唰地惨白下去。
曲中意心头一紧,连忙取出怀中瓷瓶,承出一粒药丸给师兄服了下去,乐之境喘过几息,面色渐有好转。
施音黛眉轻皱,道:“境儿,待为师给你瞧瞧。”
言毕,伸手探于乐之境手腕之上,片刻后,凝重道:“哎,你这体弱之疾当真不见半分转机。”
乐之境释然道:“徒儿天生本元有亏,筋脉薄弱,乃是固疴之人,这些年,早已看淡了生死,只是······”
说着望向一旁的师妹,伸手抚她手背,双眼满是爱怜,曲中意握住师兄右手,泪凝于眶,饱含辛酸。
曲中意涩声道:“眼见师兄病情日臻顽劣,我好生无助,师傅,师兄这病当真无药可医了吗?”
声音甫歇,泪水簌簌而落,施音再是望向乐之境这处,道:“此事也不无绝对!”
乐之境、曲中意双双一振,齐齐望向师傅这处,曲中意迫不及待地道:“师傅可有医治之法?”
施音道:“这些年我游历天下,倒也听得一个法子,想来也是不虚的。”
乐之境眼有微光,激动道:“愿闻其详!”
施音略作沉思,道:“素闻少林门《金刚经》有固本培元,强体健魄之能,淹通者更能塑就金刚不坏之身,恰是可解境儿这天生元亏之疾!”
乐之境不禁愕然,道:“师傅所说,可是少林门普行神僧平生之绝学,当世无上神功《金刚经》!”
施音道:“没错,正是这本神功!”
乐之境面有难色,道:“《金刚经》乃是少林门无上宝典,素有不外传之规定,只怕少林门不会慷慨施赠啊!”
施音缄默不言,好似在想些什么,一旁,曲中意目光深邃,似也想到了什么,索道之上顿时显得几分静寂。
乐之境见她二人纷纷不语,心中咯噔一颤,已是有所了然,道:“师妹莫非想让我遁入空门?”
迎面处,曲中意并不置答,已有默许之意,乐之境立时起身,斩钉截铁道:“不妥!端的是不妥之极!我已身为双音门门主,又怎能拜入少林门下,更让我与师妹双凫一雁,日日饱受相思,与这疾病缠身有何区异!”
曲中意心痛道:“师兄,你是知道的,此病伤及你神元,只怕不久于人世,你让师妹怎忍心作壁上观!”
乐之境衣袖一甩,再道:“我乐某人身无慧根,无心向佛,宁愿与师妹日日厮守,作那神仙难及的眷侣,如此死也足矣!”
他此话发自腹肺,曲中意闻之更心有铭感,双眼再是泪花翻涌,起身来至师兄跟前,双手与他紧紧相攥,乐之境右手一伸,揽她入怀,曲中意明秀脸畔顺之贴合其胸口之上。
施音吁了口气,道:“我双音门自建派以来注重双修,是以门下弟子皆男女成伴,所旨乃‘乐由情起,情辅乐生’,大凡弟子乐艺有成者,两人之心更真挚不渝,诚如初见,可此事却也······”
索道之上,二人恍然回首,乐之境不解道:“师傅有何难言之隐不妨直说。”
施音略作迟疑,只觉得此话说之不妥,遂搪塞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念及了师兄。”
两人闻此不再多疑,歇上片刻,再向索道下的双音台行了出去。
却是这一路,施音面色沉重,心中不禁在想:可是天妒英才,刻意捉弄我双音门不成,自己师傅黎振声、阮金玉,并称‘金声玉振’,于江湖中赫赫有名。
二十年前,天火教天星老祖炼就奇蛊‘暗天星’,魔力大增,一方百姓深陷水深火热,师傅不忍,协同前去五星窟翦除恶逆,岂料天星老祖一身毒功通天彻地,虽被师傅重伤,然师傅黎振声身受剧毒,无药可医,归门不久也便辞世。
师傅阮金玉自此茶饭不思,心痛如绞,整日浑浑噩噩,形销骨立,半月后,交卸门主一职,隐遁于世,越暨至今,不见生死,随州一带百姓因此也对天星教恨之入骨。
十二年前,岂料自己也步入后尘,师兄被正道人士逼迫至死,自己当真心如死灰、行将就木,犹如天塌地陷般的无助,舍弃门主之位,匿迹山水遣怀释情,至今不得全解。
现下,境儿天生固疾,只怕无药可救,若天不假年,意儿岂不又要半生孤苦,双修固然是好,可这感情至深者,未免患得患失,一人离去,另一人生不如死,也当真无解!
我双音门师祖无一人行径不正,天可怜见,莫不要让这些后辈再如此心碎黯然了!
施音眼望天际,暗自乞怜,犹如泣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