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九十六、登王台(上)
作者:荒斗   荒天之下最新章节     
    西门官人一通胡闹,反缓和了气氛,令众人将注意力放在此次会晤上。
    而非争高比低。
    “我这里,有一本阴阳敦伦之功法,二位若有兴趣,不妨应下西门的请求。”宣声真诚建议。
    “你倒不怕惹恼他人。”钱阳臻一反常态,从容舒缓的举止,好似宣声旧日友人。
    对于宣声无礼的言辞,竟也习以为常并亲切着。
    宣声笑容可掬,恍若饮酒得醉者“我知道,你是不会生气的,呵呵。”
    二人走在一起,近乎亲切地交谈,落到钱阳雨眼里,好比洒了一把沙子在他眼睛上。
    沙子里,还掺了盐,辣椒粉……
    “说来说去,是你在求我们吧?”钱阳雨一话泼出,如之覆水。
    也只有杨四方颇感扬眉吐气。——她早就和这魔头撕破脸皮,现在终于又遇到一个同道中人。
    宣声魔瞳滚动,好似斗大硬石转掷于夜间沙漠上。
    “我知道,妖国大司祭在哪里。”
    一言既出,四方皆惊。
    妖国大司祭,顾玉成生母,白子墨之女。
    几乎肯定,她是导致白郅易失踪,妖国政堂结构大变革的幕后推手之一。
    即便不明白宣声此语何意,也无法忽视。
    “当年,就是商国暗通妖国境内势力,联系上大司祭,并制造了白诡道失踪这一事件。”
    “从幅员,修士人口,修炼经济,各个方面比较,商国不过九省的疥癣之疾。”
    虽然,世上总不缺蛇吞象,蚁食鹰的事实。
    小病,也可能成顽疾。
    昔之越破吴,旧之商入关。
    “至于妖国……”
    “白郅易虽离开,反令妖国上下系从白子墨之命。妖国民间,现在可是称白子墨为正殿。”
    白郅易与顾玉成受困,这事大家知道。
    也不担心。
    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白子墨与大仙天内昭谏洞的九圣子取得了联系。
    顾玉成同妖帝甚至已在学习三字诀。
    只是,宣声一句“大司祭”,着实,复揪人心。
    “红尘拼搏,哪个不从砧板上走过?只是,诸位应该明白,像我这样的魔头,绝不会自视我为鱼肉。”
    “我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诸位不需要撤走已在的自家修士,只要停止这种行为即可。”
    “回报?”黄无啄言简意赅。
    “三个提示。——刚才那个,也算。”宣声自信满满。
    “似是而非的占卜。这不是我们想要的。”徐庆之对谈判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看来陈胜和吴广确实是有智慧。——人家才得一个占卜,就能‘大楚兴,陈胜王’。若得三个,何须刘项争天下。”宣声带着众人,来到一座高台。
    高台兮有何观?不过头顶天。
    春秋战国之时,筑台风行。诸侯竞相起土筑台。
    虽有“榭不过讲军实,台不过望氛祥”之说。
    但毫不影响诸侯求高求大之心。
    为宫室之美,诸侯与士人同。
    只是,宣声这个台,有些过分。
    并不高。却无法直视。
    黄无啄看一眼,立竿见影,头疼起来“你,你加了……”
    “没错,我放了一点魔障提鲜,又放了些古灵力中和。”宣声像刚解了牛的庖丁,踌躇满志,得意十分。
    除去黄无啄,其余人并无不良反应。
    黄无啄也只是沉吟片刻,便看向张之林“我认为,可行。”
    黄无啄对这高台很无兴趣。
    张之林凝眉不开,颇怀芥蒂“可以。”
    宣声早握胜券,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期待我们的以后。”
    说着,伸出手。
    黄无啄看一眼,并不理会。
    张兴国却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宣万景的手“我知道你在干什么,放心,你不会得逞。”
    宣万景轻笑,收回手掏出细绢,仔细擦拭干净手,掷绢于地。
    张之林笑呵呵地将双手在宽袍大袖上抹擦,随之一脱,用指尖勾着衣服。
    就这么笑呵呵地看向宣声。
    直到宣声额头轻起细筋,张之林这才心满意足,指尖一缩,衣如鹅毛之雪依依而落。
    若不是想到了叶泽,宣声必然暴起,冲冠一怒,给张之林来个送刀入体。
    双方不欢而散。
    宣声带着钱阳臻登上高台。
    宣杀退下。西门官人依旧跟着,宣声也未说什么。
    踏阶而上台。
    “现在,我们可以合作了。”宣声直视钱阳臻。
    “好。”钱阳臻喉管间蓄满汹涌的乱思,最后只凝为一个字。
    “你知道这个台吗?你知道。不过,我还没跟你说过它的名字,叫登王台。”
    “登王台,不是圣齐宗最高的建筑。——我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想一些其他事情,完全和眼前一切无关的事。”
    “我呢,以前是刨坟的。不是我想干这个,九省有宗门选拔,妖国和大仙天可没有。在那里,想修炼,靠师父。人情,大于规则。”
    “师父刨坟,弟子也只能刨坟。”
    “有一天,我在刨坟时,走在一个狭窄潮湿的阶梯上,一边捏死毒虫,一边在想事情。”
    宣声搁置轻语。像是在中场休息。
    钱阳臻体贴发问,如渔歌间的互答,心照不宣,若合一契“想什么呢?”
    “我想,这个楼梯,就是阴阳。人人都觉得,要向上走才好。”
    “是,向上走当然好。就像人们都喜欢阳。我也想晒太阳,毕竟天天都要缩脖屈颈,在坟墓里,在潮湿的阴暗里。”
    “但为什么修士总说阴阳阴阳,不说阳阴阳阴呢?”
    钱阳臻若有所思“因为……顺嘴?”
    宣声柔和一笑“我当时踩着楼梯,恍然大悟。”
    “向前,向上,固然好。可脚底下要有台,才能上阶。踩下去,才能抬起来。”
    “有潜伏。才有昂进。”
    “踩住的横平之台,是阴。抬脚的上竖之阶,是阳;有阴,才能有阳。阴阳阴阳。如此而已。”
    “想通这个,我就立志,以后有能耐,一定要筑一大大的高台,不飞上去,偏走楼梯。”
    “他们都说我走不远。”宣声灿烂一笑“他们啊,不过是见阳而不知阴罢了。都说我是高处无栏倚,怎知我脚下踩得实。”
    “所以……你是把整个仁皇省的修士,都当做你向上走的台,踩在脚下?”钱阳臻平静地看着远天白云。
    宣万景嬉笑如常“当然。”
    自以为透明的西门官人膝盖一松,差点没滑跪在地。
    钱阳臻颇为失意“我父亲生前对我说过,阴阳是大象,远胜五行八卦,包容天地万象。”
    “是否可以说,魔与佛,也不过是一对阴阳。是阴阳万象,其中一象。”
    宣声颇为吃惊“妙。你是个妙人。”
    “魔为阴,何时入阳?”钱阳臻一语出匣剑,欲斩不平。
    宣声负手“世间大魔拔剑,来于苍生。庙里佛祖慈悲,不是活物。”
    “我杀人,也不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