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面包车摇摇晃晃来到了镇上。

    这条街距离平时赶大集的地方不远，算是镇上比较热闹的路段之一。

    面包车先在饲料门店斜对面停下。

    林舟在车上，打量了一番不远处的店铺，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路上老爸林大海给他介绍的大致情况。

    心里有数了之后，他这才继续把车开到了饲料店门前。

    “爸，下车……爸？”

    林舟一连叫了好几声，林大海才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同手同脚地下了车。

    林舟失笑，这也太紧张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拍什么碟中谍。

    下了车，待林大海稍微定了定神，两人这才一前一后朝门店里走去。

    眼前的门店并不大。

    店门头上的招牌只简单写了“饲料”两个字。

    店里并没有装修过，大白墙下堆着各式各样的饲料。

    最里面有一道虚掩着的小门。

    林舟知道这一条街上的店铺构造，小门里面，应该就是他们的仓库了。

    店铺虽然已经特意归整过，但还是能看出其中的潦草。

    甚至还不如隔壁的粮油店。

    但普通人并不会在意这一点。

    或许知道他们家饲料“又好又便宜”的，还会以为如此简易的店铺，是为了把更多的利润让给养殖户。

    说不定对他们的印象反倒还更好了。

    林大海也这么说。

    要不是他提前知晓内情，大概还会在心里夸他们是大好人嘞。

    然而，眼前这样的情形，落到林舟眼里，只剩下了昭然若揭的三个字。

    ——要跑路。

    压根儿就没打算在这里长久把生意做下去。

    还真是惯犯。

    林舟嘴角轻轻一扯，又快速敛去。

    再一抬眼，脸上就露出了另一副表情。

    “爸，这就是咱家的牛如今最爱吃的那家饲料店？”

    林舟声音有意抬高，满是惊讶与欣喜。

    见惯了自家儿子沉稳冷静的一面，忽然见到儿子装大傻子，林大海差点没缓过神，顿了片刻才道。

    “啊对对对，就是这家。”

    林舟更欣喜了，“太好了，我总算找到这家店了！”

    他说着，大步就朝饲料店里走。

    饲料店里，早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俩说的话。

    见林舟走进来，都直勾勾地盯着他。

    林舟扫了一眼，店铺里只坐着两个人。

    一个年轻些的小伙子，懒懒散散翘着二郎腿。

    靠里还坐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正微微眯着眼看他。

    一看就是平时小心谨慎惯了。

    林舟不动声色地敛了敛心神，又在脸上堆满笑，走到那个懒散的小伙子面前。

    “老板你好，可算是见到你们了。”

    老四仍旧坐在大藤椅上一动不动，抬着下巴拿鼻孔问林舟，“你有事？”

    林舟把脑海中的信息和眼前的人一对，心里很快有了计较。

    想必这个拿鼻孔看人的，就是当初在卖鱼摊前，和老爸吵架的那个外乡人了。

    林舟继续堆笑，“有事，我是专程来找你们的。”

    靠里的男人忽然出声，“什么事？”

    声音不咸不淡，还有两分隐约的警惕。

    林舟笑容不变，一拍大腿。

    “我是专程来感谢你们的！”

    老四嘴边噙上了笑，像是来了兴趣似的，把屁股往后挪了挪，挺直两分背。

    “感谢我们？”

    “是啊，我家的老牛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不爱吃饭，吃了还不停掉肉，我们都头疼死了。”

    林舟皱眉说着，忽地又松开。

    “最近我爸把家里的饲料换成了你们家的，那家伙，可不得了！”

    “哦？有多不得了？”老四听得来了兴趣，连二郎腿都放下了。

    林舟搓了搓手，嘿嘿笑起来。

    “老牛它吃饭更香了，肉也不掉了，还越长越结实！”

    “这可都是你们饲料的功劳啊！这不，我赶紧让我爸带着我，专程来感谢你们。”

    林舟朝旁边的林大海看了一眼，林大海瞬间会意，连声附和。

    “对对对，这必须要好好感谢你们呐！”

    一句话开了口后，像是让林大海找到了往日的舒适圈。

    前几次他来饲料店的时候，也没少天花乱坠地拍他们的马屁。

    眼下更是手到擒来。

    嘴里说得顺畅了，心里也不免多分出了一分心思。

    ——他今天还是头一次知道，小舟嘴里的瞎话竟也是张嘴就来。

    ——不愧是他儿子，果然做啥都很厉害。

    或许是这样的林舟给了他信心，林大海的表情也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林舟心底暗笑，悄悄把这几分笑隐藏在满脸的堆笑里。

    两人就像说相声似的，硬是生生把这饲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连带着眼前卖饲料的人，也好像成了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老四向来喜欢听人吹捧自己。

    尤其是在乡下的农村人面前，更有优越感。

    多听了几句，下巴都要抬上天了。

    靠里坐着的老三本还有些警惕，也渐渐在林舟二人没有下限的夸赞中逐渐放松了戒备。

    倒不是他有多喜欢糖衣炮弹和彩虹屁。

    只是他对林大海有些印象。

    这人每次来，都要腆着笑拍他们好一阵的马屁。

    不管他们理不理，都会夸。

    听得多了，他们私底下都开玩笑怀疑自己是什么十世修行的大善人了。

    当然了，就算这样，他们心里也没有半点亏心。

    只是更加觉得这里的人没见识，很好骗罢了。

    老三看了看林大海，又看了看林舟，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正常。

    果然是乡下人。

    “怎么了，这么热闹？”

    虚掩着的仓库小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这位是？”林舟问老四。

    老四龇着牙，“我二哥。”

    林舟眼里一喜，连忙走过去，朝老二伸出双手。

    “原来是二老板，失敬失敬！”

    老二笑眯眯地伸出手，立马就被林舟双手握住。

    “你是——？”

    林舟还没说话，就听身后的老四大喇喇笑道。

    “二哥，这是专程来感谢咱们的村民，说他家的牛吃了咱们的饲料，好得不、了、了、呐！”

    林舟脸上笑容不变，像是根本就没听出他故意强调的那几个字里，张扬的揶揄和嘲笑。

    握住老二的手更热情了。

    “没错，好得不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