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永州城最近的宁安县。
许根深一家人坐在前往永州城的必经路边上歇脚。
许聪和许晴两人穿的是江黎之前拿出来的衣服,此刻看起来像是穿了许多年,脏兮兮的不说,还多处被划破。
其他人身上更是不用多说,一个个的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至于马车……
几人现在连随身的行囊都没有,已经不能用面黄肌瘦来形容,应该叫尖嘴猴腮,这些日子,本就不瘦弱的身体,又肉眼可见瘦到脱相。
许晴气喘道:“娘,把水……水……给我喝……喝一口吧。”
程红月解开腰间的水袋扔给许晴,累的不想说话。
许聪看着永州的方向,眸底升起一抹希冀:“总算……总算是快到永州,听宁安县的人说,州府正在给灾民分地,还设了粥棚,我们歇一会,赶到永州城就有吃的了。”
许勇伸手摸了摸怀里许长安的额头,对许晴说:“长安的额头越来越烫,你赶紧喝完让长安也喝一点。”
许根深闻言,踉踉跄跄站起来走到许勇身边坐下,心疼的去摸自己孙子的小脸:“我们挖的蓝靛根还有吗?”
汤敏慌乱的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小把蓝靛根,爬到许勇面前,用嘴把蓝靛根嚼巴嚼巴,然后吐出来塞进许长安的嘴里。
汤敏嘶哑着嗓音哭道:“小草已经没了,我就剩下你了长安,你可一定要好起来,千万别吓娘啊。”
岗宁县的时候看到江黎,不想和她们半路碰上,便绕了远路。
本来有马车在,绕点路也无所谓,顶多晚到永州城两天。
谁知半夜在一处村庄附近歇脚做饭时,引来了一大群村民,非说那马车是他们村一户人家丢的,不容分说就抢了马车和所有行囊。
许根深和许勇想要阻止,还被毒打了一顿,而许聪躲在后面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们第二天去报官,又差点折在了官府。
因为那个村庄里的人都能作证,马车和上面的东西就是他们村那户人家的。
两边争执不下,县太爷没有治许家人的偷窃罪,却把马车和行囊判给了村民,明显是偏私本地人。
他们只能靠双脚赶路,程红月身上有点钱,路上本是够买干粮。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们又一次被同为逃荒的人给抢了,一文钱都没剩下,全靠挖草根啃树皮才能活下来。
大人都这么艰难,何况两个孩子。
天气转凉,没有厚衣服,许长安和许小草子同时感染了风寒,没钱买药,他们就用村里的土方法挖蓝靛根嚼碎了喂给孩子。
许小草没能过去,昨天早上,全家都醒了,唯独许小草没醒。
眼见着许长安进嘴的药咽不下又吐出,脸上呈现不正常的红,汤敏哭的撕心裂肺:“咋办啊他爹,长安已经吞咽不下去了,小草死的前一晚也是吞不下去蓝靛根”
程红月爬了过来,训斥汤敏说:“闭嘴,你死我大孙子都不可能死!”
许根深咬咬牙:“不歇了,赶路,不然长安就算没被病死,也要被饿死。”
许晴嘟囔:“才歇多大一会儿?又要赶路,真是连喘气的时间都不给。”
程红月这次没纵容许晴,冲着她说到:“你咋这么自私?这可是你的亲侄子,病成这样,你还想着歇脚?”
许晴声音弱了几分,嘟起嘴:“我又没说不赶路,抱怨两句还不行了?”
许聪本来还想劝大家不着急一时,最起码要恢复点体力,不然也走不快。
听到许晴被骂,他又庆幸自己没说出这句话。
昨天死了一个,许长安的情况也不太好,这个时候劝大家多歇一会,的确有点不合适。
一家人爬起来,继续往永州城的方向赶路。
“老根?是你们不?”
听到有人叫,一家人齐齐回头看。
大概二十多人的队伍,全是熟悉面孔,领头人正是桃源村的村正。
许根深红着眼眶回头迎上他们:“村正,总算碰见你们了,大家伙人呢?咋就剩下这么点人?”
村正看到了同村人,心里悲喜交加,上前一把握住许根深的手,两个老人手心老茧都有点扎手喇人:“之前遇到马匪的时候,我们走的慢,等到了十几个人村里人,只是路上”
村正的声音开始哽咽,顿了顿,继续说:“只是路上大家不是病死,就是被饿死,现在只剩下我们二十六人。”
二十六人里,只有两个老者,一个是村正,一个是许半斗。
孩子活下来八个,其它都是年纪较轻,身体素质稍微好点的。
许半斗走上前,也拉起许根深的手:“还以为你们在前头早就到永州了,对了,大力气一家四口呢?咋没看见?”
一句话把许根深全家都给问住了。
他们要怎么说?
因为那匹马,全家一致决定把大房四口扔在了横县?
因为那匹马,他们路上才引来全村抢劫?
程红月的谎话张嘴就来:“他们手里有马车,半路把我们扔下,自己先去永州了。”
众人闻言,都很诧异。
许半斗说:“大力这孩子一直都是很厚道的啊,咋会把你们全扔路上了?再者到了永州,他腿脚不方便,肯定要依仗你们,里头是不是有啥误会?”
程红月说:“还能有啥误会,无非是因为之前遇到马匪的时候,我们没顾上他们,心里记恨,把我们扔半路上报复呗。”
程红月的话说得通,不然大家很难相信以许大力的为人,会突然把家里人扔路上不管不顾。
肯定是因为山匪一事,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王美慧带着三个孩子上前,鄙夷开口:“大力那个人以前还是不错的,自从娶了江氏以后,整个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难相处的很,就是没想到他对自己的爹娘和弟弟妹妹也这么狠。”
后面的曹琴跟着揶揄:“这就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何况还是后娘嗳!有江氏那个不安分的在啊,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们家好不了。”
程红月叹了口气,故作苦楚:“后娘难做,这几个亲生的,我骂了打了都可以,大力那边我一是心疼他小小年纪没了亲娘, 二也着实不好打骂,怕他记恨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