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十一月下旬的第三日，京城下了场细雪。
屋里早就烧了地龙，竹心困倦得不行，从上个月显怀后，她便很少离开葳蕤堂，定国公府的外务移交到了兰心手里，内务转交给郡主这个当家主母。
晨起洗漱完，竹心便推开了窗户，冷风带着细雪的清冷驱散了她的困顿。
入眼天地浮白，院子里的梅花枝头，落下了一只喜鹊，细雪簌簌落下，露出浅绿的花苞，深褐的枝丫。
“今天见着了喜鹊，怕是会有好事将近。”竹心合上窗户，转身去次间用早膳。
刚坐下没一会，梁沐祈抱着念姐儿进来：“怎么起得这么早？”
念姐儿穿着白狐毛包边的宝相花纹织锦红比甲，双丫髻上挂着金铃铛，走一步便叮当响，像只小狐狸一样飞快跑过来。
“娘！这是大姐姐送给我的！”
竹心低头一看，发现念姐儿手腕上多了个晶莹剔透的粉色玉镯，水润无瑕，瞧着不像是凡品。
“这是谁送给你的？”
“爹爹给我的。”念姐儿很开心。
梁沐祈在竹心身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个锦盒，取出个同款的粉玉簪来，抬手抽出竹心发髻上的翠玉簪，换上这个粉玉簪。
“这是表姐送回京城的，这个颜色少有，念姐儿最小，你怀着身子辛苦，我就挑了这两样送来。”
竹心抬手摸了下：“郡主和大姑娘有吗？宁姐儿呢？”
梁沐祈转身给竹心盛汤：“都有，一同送来的还有几个紫玉簪和镯子。”
比起粉玉石来，紫玉石还是常见些。
用完早膳，竹心送了发髻，将粉玉簪交给燕儿：“收起来，都留给念姐儿。”
午觉还没醒来，屋外就传来芍药的声音。
竹心迷迷糊糊醒来，仔细听了会，发现芍药在给燕儿道歉。
“都是四哥儿的错，这套珊瑚头面是少夫人赔给三姐儿的。”
“燕儿！请李姨娘进来。”，竹心披上外衫坐起来。
没一会儿，燕儿带着芍药进来，手里提着个匣子，打开给竹心看。
成色极好的珊瑚珠，鲜亮如血，颗颗饱满，顶冠上的那颗足足有鸡蛋大小，赤金镂花环绕周围，绚烂又夺目。
竹心给郡主盘点过嫁妆，记得郡主库房里，的确有这么一套头面，是皇帝登基后，崖州知州进贡的，皇帝除了打造九旒冠冕，便做了这套头面，送给了太后。
原来太后把这个留给嘉淑郡主。
“四哥儿打碎了念姐儿的镯子，这是少夫人赔给念姐儿的。”芍药满脸愧疚的解释，又惶惶不安的道，“沈姨娘放心，少夫人以后会好好教导四哥儿的。”
竹心想了下道：“既然是少夫人的心意，去把文彬送回来的碧色猫眼石头面取来，给大姑娘送去。”
芍药正要拒绝，竹心也说得明白：“上次中秋宴后，四哥儿已经乖了不少，他这会砸碎念儿的镯子，定有人从中挑拨，李姨娘回去告诉少夫人，定国公府后院的安宁，赏罚分明才能维持下去。
念姐儿多得个镯子便有人忍不住，这东西四哥儿若能用着，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四哥儿偏偏是个男孩，对这种东西从来不感兴趣，利用这么小的孩子，还真是下得去手！太夫人还在时，这种事绝不会出现！”
芍药咬住下唇，心里很是酸胀，想到儿子， 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垂头应是。
对她这种一味忍让，竹心也懒得提点，闭着眼继续休息。
燕儿送走芍药，回来后低声问：“要是世子爷知道， 还是会怪四哥儿的。”
“怪就怪吧，谢氏这个祖母不管，郡主这个嫡母不管，芍药这个生母也不管，也只能叫他亲爹管管了。”竹心重新闭上眼睛。
夜里梁沐祈回来，得知了这件事，果然叫了四哥儿去书房，还留了他在书房住下。
芍药终于忍不住，趁着夜色偷偷赶来，进屋就跪在竹心面前。
“沈姨娘！求你帮帮四哥儿！他才四岁多，还什么都不懂，还是个哥儿，怎么会和念姐儿争抢镯子！”
竹心端着鸽子汤，一勺一勺喝着，并不看她：“我早就和你说过，管教大姑娘已经费尽了少夫人的心力，她现在还要管理府里的庶务，分不出时间认真管教四哥儿的，夫人喜欢惠姨娘所出的三哥儿，四哥儿比之三哥儿差得太远，你这个生母若是不管，便无人会好好上心。”
芍药脸色白了又白，正要回话，外面有人通禀世子爷来了。
梁沐祈一进屋就看到芍药，拧眉质问：“你怎么在这里？有空来这里，不如好好盯着萧令柔，她是什么人，你比你家主子更清楚。”
他越过芍药，走到罗汉床边，撩起衣袍坐下，想到四哥儿被人挑拨，撞碎念姐儿的镯子，额角的青筋便跳个不停。
“我连念儿都没空陪，更没办法管教辰儿，他到底是记在令仪名下的嫡子，我也不能不管。”
竹心好奇看去：“你打算怎么管？”
芍药也生出一两分的期盼来，若世子愿意管教，四哥儿至少——
“应儿和辰儿也快五岁了，启蒙也差不多，明日我会送他们去鹿山书院，放在辛先生跟前读书。”
梁沐祈的办法说出来后，芍药顿时心急，竹心则是紧张起来。
“三哥儿没什么问题，四哥儿还差得有些远，直接送去鹿山书院会不会太早了？辛先生会收这么小的孩子吗？”
“会收，崔先生说是辛先生放出来的消息，要求是他需要几本孤本的拓印本，我已经求了陛下，明日就能拿着拓印本送去。”
解释完，梁沐祈看向欲言又止的芍药：“我知道你担心辰儿，你大可以放心，应儿是哥哥，稳重又耐心，他会照顾好辰儿的，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跟着去鹿山书院照顾他们。”
竹心沉吟着，明白了戚辛的用意，如今五皇子已经现身，该留下痕迹用来证明他的身份。
“芍药，你跟着去吧，少夫人会理解你的，别家的哥儿都是七岁才去私塾，三哥儿和四哥儿实在太小，还是需要人照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