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翀刚要接着说,官差发话了。
“行了,行了,少废话,时候不早,该赶路了!”
赵明看的正精彩呢,忽然抬头一瞧天上太阳,都快变颜色了,他心中直呼不妙,面色严肃起来,赶紧催促众人。
谢翀嘴角一扯,却并未放弃,只是用深邃的眼光看向老侯爷,无声的说了二字。
宗祠!
是他,果然是他。
老侯爷瞳孔一缩,没想到他竟然承认了。
宗祠果然是被他烧毁的。
那个小孽障肯定也是被他给带走了。
可他派人去搜家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他的踪影呢。
老侯爷气愤异常,紧紧盯着谢翀,满眼不甘。
谢蕊不明所以,但也生气的瞪着谢翀。
柳萦萦作势就想上去抽她,吓得她赶紧收回眼神,面色悻悻。
崔六娘一笑,抱着女儿走到谢翀面前,话语揶揄,“你说你,还不如你儿媳妇,直接给他们两巴掌多痛快。”
她们夫妻还是太软弱,否则两耳光给抽过去,直叫他们哭爹喊娘。
谢翀挠头,有些惭愧,这不是不顺手嘛。
他又不太会骂人……
下次试试。
众人也跟着收回视线,身子沉重的站起来,重新戴上枷锁,步履蹒跚往前走。
锁链碰撞声传来,突然,三房的郑姨娘惨叫一声。
“啊!”
“云杰,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姨娘啊!”
“我的儿,云杰啊,你快说句话啊!”
郑姨娘蹲在地上,使劲摇晃眼神呆滞的谢云杰,许久都没得到他的回应后,脸色焦灼。
“云杰!?”谢老三也艰难抬头,疑惑看去。
他儿子怎么了?
“云杰!我的儿啊……”郑姨娘吓得手脚瘫软,抱着谢云杰嗷嗷哭。
她儿子莫不是中毒太厉害,尚未清醒?
其他人忙着赶路,没谁对谢云杰一个肥猪感兴趣,都是一脸漠视的从他们身边经过。
柳萦萦扶着谢云祁不慢不快的往前走,路过谢云杰面前时,她扫了一眼,黛眉轻扬,“夫君,我怎么觉得这个眼神很熟悉呢?”
谢云杰这个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谢云祁掩唇,轻咳两声,微微一笑,“当然熟悉了,傻子都是这种眼神。”
久病成医,他没事时,也会看些医书,谢云杰这种呆滞的眼神,一看便知是毒蘑菇吃多了,侵害到了脑袋。
不出意外,他应该今后都是个傻子了。
“噢!”原来如此。
柳萦萦恍然大悟,一拍额头,“这么说,谢云杰变成傻子了?”
那岂不是比云澜以前还严重。
怪不得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起来呢。
谢云祁点点头,伸手摸了下她额头,饶有趣味的跟她说道,“哪有这样打自己的。
到时候你也变成傻子了怎么办?”
柳萦萦羞涩,垂下眼眸,轻撇嘴角,“才不会。”
她皮糙肉厚,不会有事的。
身后,郑姨娘惊慌失措的哀嚎声响起,崔六娘一家头也不回的朝前走。
毕竟从现在起,他们就跟谢家再无瓜葛。
郭氏死死盯着她们一家子的背影,待他们走远后,转头就来质问钱氏,“钱氏,你们为何没中毒?”
钱氏捏着后退两步,几欲作呕,根本就不想跟她搭话。
谢云轩拉过钱氏护在身后,眼神疏离的盯着郭氏,声音冷漠,“郭家舅母,你做什么?
我们没中毒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你们把蘑菇抢完了。”
他头一次觉得自家媳妇磨蹭些是对的,还好没去抢着采蘑菇,不然他今天就要被灌大粪水了。
没吃?怪不得。
郭氏只好臭着脸放过了她们。
“云轩,过来帮忙扶着你祖父啊。”谢蕊的声音又从谢云轩背后响起。
谢云轩给了旁边钱氏一个眼神,她立马捂着肚子靠在他身上。
“对不住,姑姑,我得扶我媳妇,她也走不动了。”
谢蕊冷了脸,艰难的搀扶着步伐不稳的亲爹,没好气的对谢云轩吼道,“你祖父重要还是你媳妇重要。
谢云轩,你简直枉为人孙。”
她一个人,根本就扶不起她爹,谢老四也浑身没劲儿,就差没在地上爬了。
她看周围也就只有谢云轩轻松些,便想让他过来帮忙。
只是不曾想……
“对对对,姑姑说的对。
你是大孝女,可得把我祖父扶稳些。”谢云轩根本不在乎她的话,扶着钱氏大步往前,抛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谢家于他,在他爹死后,便只剩下仇恨和痛苦了。
若不是祖父谋反,他这个时候肯定都带着自家媳妇游湖泛舟、踏青赏花,好不快活了。
流放之路还长,他要省着点力气,谁叫他也没用。
老侯爷听见谢云轩的话后,面色难堪,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谢云轩这个不孝子孙,气死他算了。
这种也该跟着谢云山一起被逐出谢家去。
岂有此理。
钱氏回头看了一眼,略有不忍,但经过这么多事儿后,她发现自己应该多听相公的话。
唉!
谢云逸吐着酸水,一边挪动脚步,眼神无措茫然,一脸狼狈。
在他周围,陈氏和谢涛早就不见了身影。
魏姨娘走的慢,抱着昏睡的谢颖跟上来,谢云逸看见她后,好像找回了一丝理智,“魏氏!”
魏姨娘转头,一股臭味直窜鼻尖,熏的她脑瓜嗡嗡,但碍于谢云逸对她来说的重要性,她还是忍住了想要远离的心思,“老爷……”
“你怎么没中毒?”谢云逸目光幽深的盯着她,吐了一口带着血沫的酸水,感觉喉咙里面火辣辣的难受。
刚才他听大伯母说还有人没中毒,陈氏也就罢了,是他故意没有给她蘑菇汤,可魏氏呢。
他记得自己是给了她一碗汤的。
魏姨娘没想到他是问这个,本来她还恼怒呢,因为他的一碗汤,差点害的颖儿没了命。
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能佯装可怜的解释道。
“老爷,我本想让给颖儿吃,可她刚吃一口,就把碗给打翻了!”
“是吗?”谢云逸盯着她憔悴的脸,视线落在怀中的孩子身上,直接粗暴的将谢颖给叫了起来。
魏姨娘皱眉,刚想阻拦,就见谢云逸一把夺过谢颖,不顾自身脏臭的将孩子抱在怀里。
“颖儿,你告诉爹,你怎么没吃蘑菇汤?”
“老爷,你快把颖儿给我。”魏姨娘一惊,伸手就要夺回孩子,被他拦住。
她心里担忧极了。
谢颖被他身上气味臭的小脸扭曲,差点就想翻白眼,“咳咳……
是…是三叔母……说不能吃……”
谢颖年纪小,不会撒谎,她的话一出,魏姨娘吓得脸色苍白,赶紧喝止她,“颖儿,别胡说!”
三夫人救了颖儿,可不敢因此连累了她。
谢云逸目光阴冷的盯着魏姨娘,不复从前那般正直明睿,“钱氏?”
她又怎么知道蘑菇不能吃的?
魏姨娘眼神躲闪,慌张解释,“不是,老爷。
是三夫人说这野外的蘑菇不能随便吃,所以我才没让颖儿吃的。”
要是连累了三夫人,她良心可过意不去。
“爹,你身上好臭……”谢颖实在臭的受不了,捏着鼻子,可怜兮兮的对他说道。
谢云逸额角青筋浮动,微不可察的抽搐两下,又将谢颖不知轻重的丢到魏姨娘手里。
魏姨娘脚下一软,差点没抱住,心中埋怨了他两句。
待谢云逸走开后,魏姨娘赶紧给女儿交代起来,“颖儿,以后你爹问你什么,都说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谢颖脑子昏昏沉沉,胡乱点了下头,又继续陷入沉睡状态。
谢云珠走在最后面,不经意听见了谢云逸的询问,下意识攥住拳头,神情紧张。
她就知道不该给三堂嫂解释的。
千万不要将战火蔓延到她身上,她只想安安稳稳的活到最后而已。
谢云逸原本想去找钱氏的,可谢云轩带着她走的太快,他跟不上,所以只能暂时放弃。
谢家队伍拖拖拉拉,走在最后面,官差的脸比刚才的大粪还臭。
“都给我走快点,快点!”
谢云山一缩脑袋,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左边还搀扶着周氏摇晃的身子。
没办法,他眼睛看不见,愿意照顾他的就只有他娘一人,他不可能跟她脱离。
可今日他娘中毒不浅,加上前两日忧思太重,身子不舒服,走路都有些偏偏倒倒。
周氏不愿意拖累他,顶着一张憔悴狼狈的面容,呼吸紊乱,捂着胸口,对前头不远的谢清舞开口,“清舞,你过来……嗝儿……你过来帮你哥哥一下吧。”
周氏打了个嗝儿,一股恶臭从口中溢出,她两眼泛泪,差点自己把自己熏死。
谢清舞一手撑棍子,一手捂肚子,面色苍白,隐隐有些痛苦,转身就对周氏大吼,“帮什么帮,他才不是我哥哥。
他一个瞎子,你把他丢了不就成了,省的拖累我们。”
不知怎的,她肚子这会儿有些不舒服,一抽一抽的疼。
就好像……好像要来癸水了一般。
可她的癸水前两天才来过的,虽然不多,但时间对得上。
难道是中毒引起的肚子疼?
算了,疼就疼,总不能去喝粪水吧!
都怪谢云山,先前她还能靠着她爹,有口饭吃,自从谢云山的身份被揭穿后,她连带着也被谢家排除在外。
气死她了。
周氏面色不悦,咬牙切齿的盯着她,在威胁和商量之间,选择虚弱劝慰,“清舞,你别忘了,你一个年轻女子,要是没你哥哥帮你,之后流放路上,你能靠谁!”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谢清舞就来气。
她脚步一顿,气愤的转过身去,柳眉倒竖,“靠谁也比靠谢云山这个废物强吧,他连口水都舍不得给我喝,难道我还能指望他?”
她娘也没到老糊涂的时候,难道这么快就不记得先前的事情了?
谢云山瞎了才好呢,她巴不得他遭罪,怎么可能帮他。
“谢清舞!!!
你闭嘴,你说谁是废物。”谢云山面色铁青,一双眼睛被布条蒙着,但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恶意。
谢云山觉得自己生来尊贵,性格桀骜,绝不会向谁低头,哪怕谢清舞跟他一母同胞,也不会让他放下自己的尊严。
“娘,你就别管她了,我扶着你走便是!”
哼!
听见谢云山口是心非的话,谢清舞都逗乐了,鄙夷的扫了他一眼后,就转身继续赶路。
嘶——她肚子怎么越来越疼了。
道路前方,两匹马搭着行李和食物,不急不慢的走着。
“大嫂,还真被你给说对了。”柳萦萦揪了一片树叶扇风,尽管她们已经走在最前面,可身后的臭味儿还是不断涌上来。
太难闻了。
顾明舒哭笑不得,牵着谢云霆,回头看了后面的“屎人”一眼。
“萦萦,包里有两块干净的布,我拿给你蒙着,或许会好些。”
她本以为这群人会因为吃了毒蘑菇上吐下泻,可没曾想,比上吐下泻严重多了。
柳萦萦拒绝,微微一笑,摸了下脸上发痒的疹子,“没事,大嫂,我扇扇风就好。”
她现在没扶夫君,自己一个人走,倒也不怕给他扇凉着了。
就是这气味,恐怕今晚都要深受其害。
也不知道今夜能不能在驿馆落脚。
顾明舒又问其他人,“爹,娘,二弟,你们用不用蒙着脸?”
谢翀正在指导谢瑜练习扔石头,挥挥手,并不在意,“爹不用。”
他一个粗人,什么气味闻不惯,刚才那么臭都接受了,何况现在?
“闺女,你用不?”
听见自家老爹的询问,谢瑜抬头,将一块石头击飞出去后,跟着摇了摇小脑瓜。
其他人也一样。
这臭味太强烈,蒙着布巾也不一定能避免,算了。
天色一点点昏暗下来,在途经刚才那个村庄后,她们又走了许久。
谢瑜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崔六娘刚想从顾明舒手里抱过她,就见谢云澜抢先一步,将她给揽进自己怀里,“娘,我来!”
终于能够轮到他抱妹妹了。
真不容易。
嘿嘿!
谢瑜趴在他肩膀上,没打两个呵欠就睡着了。
卢天赐哭哭啼啼的牵着郭氏,步伐奇怪的倒腾两条短腿,“呜呜,娘,我走不动了,我好饿!”
但他又很恶心,怎么办啊,他觉得自己吃不下去饭了。
郭氏看了眼天色,被烘烤一个下午的粪水彻底与衣服融为一体,由内而外散发着独特的芬芳。
这都天黑了,怎么还走啊,前几天这个时辰都在休息了吧。
“官爷,我们是不是可以休息了?”卢老大担心孙子的情况,忍着恶心,忙不迭对官差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