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让她儿子醒过来吧,她就是折寿十载也行啊。
一行鲜血从谢云章嘴角渗出。
“啪!”
谢老三反手一记巴掌,狠狠扇在左姨娘脸上,面目狰狞的咆哮,“都怪你,是你害死章儿的。
毒妇,你还我儿子命来。”
如果她不拦着大夫,说不定云章不会死。
左姨娘被掀翻在地,呆愣的捂着脸,眼中充斥着绝望之色。
“啪!”“啪!”
丧子之痛让左姨娘气的不轻,她自己给了自己两巴掌后,又伏在谢云章尸体上痛哭流涕,“章儿,你快起来啊,你别吓娘了。
你死了,娘可怎么活啊。”
崔六娘和顾明舒走出房间,见此情景,婆媳二人对视一眼,又转身回了屋。
她们不会可怜任何一个谢家人。
这都是他们的报应。
“哼,活该!”疼得要死不活的谢清月看到这一幕,冲她们冷哼一声,满眼幸灾乐祸。
罗氏依靠着墙壁,脸上也绽放出这些天来的唯一笑容。
死的好,死的好啊。
谢老三的三个儿子如今一死一傻,就还剩这一个了。
哈哈哈,太好了,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老侯爷听闻这一噩耗,不禁潸然泪下。
谢老三刚从昏迷中醒来没多久,就眼睁睁看着谢云章在他面前断了气,悲愤交加之下,又是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他的儿子啊……
孟姨娘搂着谢云庆,假模假样啜泣着,一副很是伤怀模样。
谢云章一死,她儿子就是三房唯一的男丁。
她想哭都哭不出来。
不过还是得装装样子。
谢翀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面上波澜不惊。
身边老叟摸了摸胡须,侧目扫了他一眼,“你们不是一家人?”
他就半点不伤心。
谢翀摇头,带着他往屋子里走去,“早就不是了。”
或者说,从来便不是。
谢瑜趴在窗口,和自家三哥、四哥一起偷看外面的状况。
谢翀发现她们三人的脑袋瓜时,还差点被吓了一跳。
这仨孩子,可真是……
正好,他指着谢瑜,对老叟说道,“店家,你瞧,那便是我女儿。
这下总没有骗你了吧。”
老叟定睛一看,再看,上前两步细看。
不可能,竟然真不是。
他又趁机偷看了一眼屋内,确实没有其他小孩儿。
星象有误?
那他宁可相信他自己昏了头。
“小娃娃,你家中可有跟你年纪相仿的兄弟?”
老叟咬着后槽牙,最后一问。
谢瑜抬眉,不解的摇摇头,“没有呀!”
兄弟没有,小侄子倒是有一个。
老叟这下彻底死心,眼中最后一丝光芒都凐灭了。
他的徒弟,究竟去哪儿了?
还是说,就是这个女娃娃……
他蹲在窗台边,朝谢瑜仔细看去,两个大脑袋猛地凑过来,警惕的防着他。
谢云荆狭长的明眸一闪,护着自家妹妹,对老叟投以怀疑的目光。
老叟头往后仰,已经看完谢瑜的面相,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她脸上像是蒙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根本就没办法看清她的命格和运势。
要说奇怪,还是她最奇怪。
谢翀挡住他视线,声音浑厚道,“好了吧,店家。
人你也看了,快回吧。”
老叟后退两步,捏着下巴心中称奇,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谢翀回头,给了谢云澜一个眼神,他们连忙把谢瑜抱开,合上窗户。
院子里凄惨的哭声持续不断,谢翀扫了一眼谢老三所在位置,垂下眸眼,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谢家人,终于开始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
谢清舞蹲在墙角,看见谢翀关上房门后,有些不甘心的攥拳。
她一想到今日的丑态,就肚子疼的厉害。
不过她不会放弃的,一定要想办法跟大房走在一起,不然她活不到边境。
她还有仇没报,无论自己要卑微到何种程度,她都要先活下去再说。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请来的老大夫看了一眼谢云章的尸体后,又被请去给卢氏和谢涛诊治。
谢涛哭的嗓子都哑了,陈氏那叫一个心痛。
好在老大夫有治疗蜂毒的奇药,抹上没多久,谢涛脸上的大毒包就消了一半,痛感也没那么强烈了。
陈氏欣慰不已,但同时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因为今天谢云逸抛下她和孩子的举动,使得她本就不怎么稳固的内心又开始动摇。
她想,自己不能光靠谢云逸,他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就往哪边倒。
务必得想出第二条退路来才行。
医治完谢涛,老大夫又给卢氏看诊。
卢氏今日虽然晕过去,但很大程度是被黄蜂吓晕的,并没有被蛰得很惨。
老大夫瞧着卢氏憔悴枯黄的容颜,还以为她快油尽灯枯了,没想到她脉相竟然还不错。
反正比旁边的老头儿强。
院子里持续的哭喊声听得众人唏嘘,很快左姨娘就哭累了,红肿着脸庞,两眼一翻,倒地不起。
大夫过来一诊断,便说她悲愤交加,急火攻心,和谢老三一模一样。
三房没了主心骨,散成一盘沙,官差出来看了一眼,就让谢家人赶紧把谢云章拖出去埋了。
还好不是死在路上,不然又得耽误多少时间。
谢老四应该是今日受伤最轻的一个人,没被黄蜂咬几口,一切如常,能吃能喝。
但当老侯爷让他和谢云逸、谢云庆一起将谢云章的尸体抬出去埋了的时候,他还是吓得连连后退。
不行,让他埋尸体,他不敢啊。
“爹,您找别人行不行,我胆小啊。”谢老四将头摇成拨浪鼓,侧身蹲在花盆后面,害怕的看了一眼谢云章的尸体,又赶紧闭上眼睛。
“老四!”老侯爷大失所望。
对于这个儿子,他只后悔从前管教不严,让他养成这么个懒惰散漫又毫无责任心的性子。
可眼下实在找不到其他人了,谢云轩、谢云桐那两个白眼狼是摆明了要跟谢家划清界限,今日都不曾搭把手,只顾着保全自己。
“老四,如今你三哥都这样了,家中能撑起来的,便只有你了。
你不要让爹失望行不行?
云章是你亲侄儿,再者又不是你害死的,你害怕什么。
你若送他一程,说不得他在泉下有知,还会庇护你呢。”
谢老四一听,心里略有些美滋滋的。
这倒也是。
他缓缓站起来,仍不敢看谢云章,便对谢云逸指挥道,“那……云逸,你先把云章的脸蒙上。”
左右就是挖个坑的事儿,爹说的对,他是家里最靠谱的人。
他当仁不让该出面主持大局。
谢云逸眼底掠过一刹幽光,心中嗤笑一声。
他这四叔可真是个没脑子的货色,被祖父一吹捧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过也好,这样的蠢货才不会成为他日后的绊脚石。
为了博得自家三叔的好感,谢云逸也不会拒绝此事,如今三叔虽然昏过去了,但等他醒来,想必祖父啧也会告知他的。
他当即问旁边哑仆要了块白布,把谢云章肿胀的尸体盖住。
谢云庆倒是不害怕,跟着就要上来帮忙。
可他跟谢云逸两人根本就抬不动谢云章沉重的尸体,走两步就累得吭哧吭哧。
“四叔,你倒是来搭把手啊。”谢云逸额角青筋凸凸直跳,累得半死,有气无力的冲谢老四求助。
谢老四甩甩袖子,不情不愿的站出来,口中嘟囔道,“你急什么,我这不是来了嘛。”
也就谢云逸今天运气好,没被黄蜂蛰两口,不然早就冒火了。
他憋着一口气,三人一起,终于把谢云章的尸体给抬了出去。
哑仆担心他们随意把人埋在周围,赶紧提灯笼跟上,给他们指路,让他们埋在远处荒地里去。
谢云启拿了锄头铲子跟上,院子里剩下的众人纷纷叹口气,神情微微麻木。
这一路来,才走多久,每天都有人死掉。
他接下来们的命运,难保不会如此……
可愁也没用。
老大夫还在给众人诊治,看诊到被毒蛇咬伤的卢老大时,他刚说完治疗方案,就见卢老大瞪目,惊恐的声音从嗓子里里蹦出来。
“什么?锯腿?”
“谁的腿?我的腿?”
不不不,这可使不得。
卢老大面色惊骇,急忙摆手,匪夷所思的盯着老大夫,手脚都软了。
他说的可是人言否?难怪刚才谢家那娘们吓得不轻,原来他的话威力如此巨大。
众人闻声,将目光转移过去。
老大夫一摸胡子,发现上面还有两颗饭粒,他赶紧趁乱将其丢掉,又斜了卢老大一眼,“不然呢,咬伤你的乃是五步蛇。
若你早几个时辰看大夫,兴许还能保住腿,现在都这样了,保命吧。”
或许保命都还有一定难度呢。
卢家人蹲在卢老大身边,面面相觑。
“可我爹的腿现在好好的。
为什么要锯掉?”卢盎握拳,神色慌乱的询问。
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老大夫欲言又止,用力戳了戳卢老大的腿,拧紧眉头,“你的腿现在有感觉吗?”
再不锯腿,性命堪忧啊。
“我的腿……”
卢老大此刻已经汗如雨下,震惊的摸了摸自己的腿。
他竟然只有一点微弱的感觉。
不可能,他的腿,他的腿一定没事的。
“大夫,我的腿明明还有感觉……”
求生欲让卢老大不得不谨慎对待。
老大夫没好气的开口,“废话。
要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们快些决定。
对了,锯腿费用有些贵,要十两银子,你们得先准备好,我再动手。”
“十两!!!”卢盎和卢老大异口同声的惊呼。
别说十两,他们身上现在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锯腿而已,哪需要这么多银子。
前半生不曾为银子担忧过半分的卢老大皱着脸,仿佛像一根脱漆的老苦瓜,“大夫,你确定必须要锯腿?
锯了腿,我以后怎么办啊?”
他从未听说过,被蛇咬上一口就要锯腿的法子,太恐怖了吧。
老大夫已经开始给闵氏看诊,听见卢老大的询问,面色淡定,“我只负责救人。
谋生之事,与我无关。
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快些想吧,不然来不及了。”
卢老大脸一垮,看向自己被蛇咬伤的那条腿,两个大窟窿已经被切开放了血,可周遭还是肿得十分厉害,有些发黑。
难道真要锯腿?
沉思片刻,卢老大咬牙做出决定。
“盎儿,去向你姑母借十两银子吧。”
毕竟有谢云章不信大夫死亡在前,他不敢赌。
五步蛇的毒性他也是知道的,可……可这种事,怎么偏偏落在了他头上呢。
“爹,您真要锯腿啊?”卢盎睁大眼睛,神色惶恐。
锯了腿,他爹以后怎么走路。
这又不是在家里,有人伺候着,没了腿,后面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路呢。
卢老大眼含热泪,不甘和痛苦浮现在脸上,“这都是无奈之举,难不成…坐以待毙吗?”
比起死,一条腿的代价,似乎更容易接受。
卢盎眼神闪烁,咬着后槽牙,点头同意。
他起身去找卢氏。
卢氏一听卢老大被蛇咬了要锯腿求生,本来昏沉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连滚带爬的来到卢老大面前。
“老大,老大,你……你怎么会被蛇咬了呢?”
卢氏盯着卢老大受伤的腿,双手都在哆嗦,眼泪唰的一下就流淌而下。
卢老大闭上眼睛,神色痛苦的哀叹道,“姐姐,你就别问了,快些借我点银子吧。”
“好好好!”卢氏哪有不应。
可她摸遍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愣是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找到。
卢氏神情窘迫,在卢老大古怪的眼神中,她连忙开口,“老大,你等着,我去找云逸。”
云逸手里有银子的。
可这会儿谢云逸又不在。
无奈。
卢氏看向准备睡觉的陈氏,捂着肩膀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陈氏,拿十两银子给我。”
陈氏轻飘飘的眄了她一眼,抱着快睡着的谢涛,似笑非笑的偏了偏耳朵,“老夫人,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她如今连祖母也不屑叫了。
都什么时候了,竟还顾着卢家。
十两银子,放在从前,或许卢家下人手指缝里露出来的都不止这点,但今时不同往日。
卢家这一路上,都靠着谢家过活,尽是一群废物,这样的人,还不如不救。
“你……你少给我装聋作哑。
快拿银子出来,那也是你的外祖父,难道你能忍心见死不救。”卢氏咬紧银牙,目光森幽的盯着她,根本不听她的言外之意。
是,陈氏是聋了一只耳朵,可跟她也没关系啊。
若是陈氏从前乖顺些,听云逸的安排,就不会被打聋了。
归根结底,也是她自己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