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门卫大爷看着关之语的尸体，悲痛地喊了一声“小关”以后，时间再次被按下加速键。

    就像是看倍速电影，三个人沉默看着门卫大爷身影消失在楼道。

    救世会的男人追着大爷去了楼下。

    他从‘关之语’和门卫大爷的生死交换之中，已经明白了这个副本的关键。

    他在寻求答案，齐述却是蹲在‘关之语’身前，好奇打量趴在地板上露出的半张脏兮兮的脸。

    看着很凄惨。

    不知道黑烟里发生了什么，她的消防头盔已经被摘下来。

    齐述伸手去戳，竟然是柔软的触感。

    古怪的副本，虚实之间没有任何规律。

    关之语沉默站在齐述背后。

    等齐述不礼貌地把她尸体快戳出一个酒窝，她才有些迟疑地开口。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她其实没什么好瞒的，但齐述的求知欲好像一点也不旺盛。

    齐述没有回头看她，但接话接得很快。

    “做救世主嘛，死几次不是很正常？”

    这有什么好问的？

    哪个救世主没点死处逢生的光环了？

    他给自己编的也有啊！

    他还想讲一讲呢，可惜没人问。

    见齐述语气实在是过于理直气壮，关之语死气沉沉的情绪多了点波动。

    她认可地点头，“你说得对。”

    不过她就是死得太干脆了，才会成为救世主。

    跟着男人再去看一遍自己的副本经历，并不是有趣的事。

    只是齐述不关心，她那在男人面前锯了的嘴，又有些不甘。

    她知道齐述很聪明，应该已经猜得大差不差。

    所以她决定跟齐述探讨另一个问题。

    关之语跟着蹲下来，将‘自己’后背上的灰尘拍干净，“我其实不太喜欢做好人，因为好人没有选择。”

    做好人，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

    此前确实是遗忘了很多，但现在想起来，对她而言好像也没有什么改变。

    心变了。

    现在记起曾经的承诺，只有无力和麻木。

    “但在我是好人的这些年里，我应该不算辜负他们吧。”

    关之语说着，又突然摇头，“不……我还是让他们失望了，我根本做不到呀……”

    拯救世界什么的，好难啊。

    她做得很不好，因为她经常觉得累。

    她其实很公平地讨厌任何玩家，越是有人追捧，就越提醒她身上的责任。

    她也没有他们善良大气，所以遇到不配合的自私队友，她时常生闷气。

    救世主是强大包容的，但她不是。

    她心里有个记账本，记了很多人。

    就连那个因为被她救过，所以成立救世主保护协会的小会长也在其中。

    她记得那是个烦人的爱哭鬼。

    因为一直哭个不停，差点导致那次副本团灭。

    跟现在成熟冷静的飒爽模样相去甚远。

    她报复心还很重。

    那些对她下过黑手，或者道德绑架她去送死的，都被她不知轻重地碰了两下，或者保护不到位受了重伤。

    复活以后，没有救世主的身份，她杀得更疯了。

    循着诅咒，她找到了每一个参与的玩家，索要回了他们从她身上剥夺的器官和道具。

    她没有杀人的喜好，所以只能遗憾将人全留在深渊。

    会不会死？

    谁在乎呢。

    她身上不适合做救世主的原因太多了。

    果然，最后就是以失败告终。

    如果可以，她反而挺希望救世会不是胡闹，而是真的有点东西。

    如果是换个人来，一定会比她做得更好吧？

    关于‘关之语适不适合做救世主’，已经是个过时的辩论。

    所以齐述并不打算发表评价。

    他关注点十分刁钻。

    就像看不见关之语眼中的悲戚，齐述跃跃欲试地问，“那要不……我来？”

    关之语的情绪全被冲散。

    她感觉自己刚刚似乎听错了。

    他来？

    他怎么来？

    齐述是怎么问出这个问题的？

    齐述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在说胡话。

    还好有人替关之语进行了回答。

    楼下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声时，“不要！”

    这嘶哑的声音，其实从下去以后就已经响起过很多回。

    但这一声后，关之语突然拉住齐述的手，起身后退了两步。

    从楼下升起八道光柱，正好将关之语的尸体环绕。

    关之语距离把控地很好，刚好在光柱范围之外。

    他们所在房间的地面开始下沉。

    光柱圈起的地板上，浮现出一道道血色的纹路。

    有点像魔法阵，或者说……祭坛。

    随着下降，他们逐渐看见楼下的火光，还有身上缠绕着金色锁链的眼熟男人。

    没看到八位身穿消防服的玩家，也没看到被救出来的人。

    只有身后的窗户破了大洞，拴着绑好的安全绳。

    显然，人是从这里离开的。

    不过地板下沉到距离下一层地面还有几十公分的位置，就停住了。

    男人目眦欲裂地盯着他们脚下，猩红的眼，嘶哑的声音，还有涌出的热泪。

    他目睹了沉痛的真相，喊出那句话后，只剩下失声。

    他极力阻挡过，但从击杀关之语失败后，就再也无法介入过去。

    关之语恍惚从他脸上，再次看到熟悉的影子。

    不用回想，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八位玩家在门卫大爷的指引下，将所有住户营救出来。

    而楼层里的火焰，也已经蔓延到了极致，快要将整栋楼吞没。

    于是他们选择从窗户逃生。

    只是将所有人安全送走以后，八人又全部返回。

    因为这局游戏的关注点，根本就不是带着住户离开大楼。

    消防员的个人任务是【让小区三天内不毁于火灾】，从来不是指人。

    住户的性命，并不重要。

    副本要求保护的，是这座楼。

    没有楼房，就没有幸福小区。

    他们救人，只不过是不愿意违背自己的使命。

    副本提示过，【你愿意牺牲自己，让幸福小区幸免于难吗？】

    注定是要用牺牲，换小区的幸存。

    副本的设定，就是用死去的人尸体祈求，就能交换来武器。

    小区的火，来自boss。

    也只有用这种方法换来的武器，才可以伤害到它。

    但谁又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其他人活？

    所以齐述才说，这是个考验人性的副本。

    只不过它运气不好，遇到了不按套路出来的九位新玩家。

    领队玩家风轻，在游戏第二天就解开了谜题，并预知了部分未来。

    以命换命，并不是游戏的正确玩法。

    所以关之语才会说，自己很蠢。

    真正让门卫大爷活过来的，是关之语口袋里的卡牌。

    那是唤醒亡灵的特殊卡。

    之所以新人手里能有，是因为除关之语外的八位新玩家，本身就不算是活人。

    他们在进入游戏前，是正好死在救援任务中的一支消防分队。

    领队，从来不是游戏里的身份。

    死去的肉体被强塞进灵魂，就算过了副本，也迟早会消亡。

    或许无限世界会有更神奇的手段，让几人死而复生？

    但关之语愿意用命换其他人活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八人的唯一选择。

    当风轻看到了‘未来’，就决定和她的队友们，为人类群体做最后一次贡献。

    那就是留给无限世界一把兵芒毕露的凶器，还有一个坚韧的救世主。

    所以现在地板之所以‘悬空’，是因为……

    下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