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你听没听见有人骂我?”
房门外,才刚忙完军中之事折返归家的高简,忽然于自己的新房门前戛然止步。
远远的,跟在身后的白苏里闻声急忙摇头,却见高简已然皱起了眉头,目光深沉的望向了新房的大门。
此刻,只当高简才走到新房门口,刚一推门,便顿见有一把剪刀朝着自己刺了过来,高简惊觉之余,将眉头拧的直打结,下一刻轻松躲开,稍一出手便将握着剪刀的手攥在了手中,手上一震,剪刀霎时掉落,如是,此时,高简只低头看着轻松被自己扯入怀中的卷喵喵,疑惑的将眉头挑起,好笑的开口问道“夫人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你笑个屁!高简!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既然不喜欢我干嘛要娶我回来!娶我回来也就算了,也不说让人好好看着!这么大个王府露的跟个筛子一样!昨夜要不是我福大命大!早就命丧当场了!”
此刻卷喵喵因为被高简辖治怀中,不能挣脱,顿感气恼万分,不由分说的便倒出了这么一通,下一刻,忽觉手腕被高简松开,急忙跑了两步挣脱了高简的怀抱,与高简面面而立,怒目而视。
而反观高简,此刻因为观到卷喵喵的形容,瞬间一怔,但只不过转瞬的功夫,他便凭着平时敏锐的洞察力,越过了卷喵喵观察到了屋子里的异样,随即皱起了眉头。
卷喵喵见状,因为看着高简,心中有气,但又打他不过,所以负气夺门而走,出门见到不远处的白苏里,一副看热闹的神情站在院子中央,旋即只瞪了他一眼,不满的开口道“起开!看什么看!没看过两口子吵架吗!”
如是,只见白苏里,闻声霎时将身板立的笔直,一直到卷喵喵离开,才敢慢慢动作,殷切切的凑到了新房门口,看着高简笑着开口道“王爷,你这新王妃,脾气也太大了,说话也不像个官家女子!想来定是被周公演宠坏了,不怎么读书的!”
只是,这时,就当白苏里说完了这一句,却见高简并没有理他,反倒是转身冷着脸走进了屋子的里间,白苏里见状,顿感大事不妙,旋即也跟着走了进去。
于是,下一刻,白苏里便见,高简在行至床榻前时,脚步忽然一滞,更将垂于身侧的两手,双拳立时握紧,看着面前被扯坏的床幔和燃烧的灰烬,端着想要杀人的口吻,狠狠的道了一句“给我查!”
白苏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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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北疆王府的后花园中,卷喵喵端着一片神思郁结的模样行走于后花园的小路中央,微风拂过,因着这花园中引了一片湖水,带起一阵清凉。
泉水叮铛,卷喵喵闻声止步,对着那片湖的中央眺望过去,就见那湖面上正有一处清泉,将水漾的正好,一处凉亭坐落在泉水边上,向着花园延展出一条木板搭建的小路。
卷喵喵观到此处,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攥着的玉玦,摇头叹了一声,旋即将它揣入怀中。
凉亭之内,正在待嫁的高蓁独自站在那里,见到卷喵喵过来,很是得体的行了一个礼,开口道了一声“嫂子!”
如是,这霎时间,卷喵喵看到高蓁将礼行的这样郑重,内心闪过一丝慌乱,反倒是高蓁看清了她的形容,恍若很是知心的开口道“你不必拘谨,说起来你比我还要小上个五六岁。”
“我刚才没有看到你在这里……”
忽然间,卷喵喵意识到自己可能打扰到了高蓁,犹豫的道出了这一句,转而却发现高蓁的面上满是忧愁之色,继而开口问道“明日便要大婚了,你怎么不开心?”
只当卷喵喵此言问出,就见高蓁莞尔一笑,开口道“出嫁从夫,没有什么高不高兴的……,倒是你,我还要多谢你,听闻那日在孟北川的府上,是你救了我……”
“那都是小事,不必这样客气。”
此刻卷喵喵虽然这样答着,却因为高蓁的一句出嫁从夫,于心中泛起一阵涟漪,转而好似思虑着,将目光变得悠远……
而反观高蓁,因为听到卷喵喵这样回答,顿时面上一笑,开口道“我们这府上向来没有什么规矩,明日我也嫁了出去,便更空了,今日上午,兄长不知为何增派了府兵,想来这样也好,他既调了军中之人前来伺候,也免了你许多麻烦。”
正在这时,只当高蓁说到这里,顿时便见不远处的廊沿下,有一仆从走了过来,开口禀道“回小姐,刚才府门前有几个落地的举子,说是身陷困顿,相求府上收留几日,战将军不肯,便和那几人气了争执!”
“现在呢?”
“回小姐,现在,战将军已经命卷惜安,卷小将将那几人绑了,押到了马棚里。”
如是,就见高蓁听到仆从这样回答,当即抬步,只是脚步才刚一抬起便又落定了回来,转头看向了卷喵喵,笑意盈盈的开口问道“如今,嫂子既入了府门,以后若是兄长去往北疆,自然都该是交给嫂子打理,嫂子认为该如何处置?”
“嗯?”
卷喵喵此时闻言一怔,刚才还因为仆从的禀报而失神,料想着那几个于府门前闹事的几个落地举子,难不成就是自己在甲第巷举荐的那几个?
旋即, 看见高蓁正在等着自己答话,于是心有悻悻的开口道“我想着,不过是几个落地的书生,这速来听闻读书之人都有些宁折不弯的骨气,他们既然肯屈尊前来,求咱们收留,必然是已穷途末路,无处可去,到了没有办法的地步,不如便施舍他们几顿饭食,将他们安置在前院,着人好好看管便是,这常人家家有喜事还会施舍个三斋六饭的,何况如今咱们府中还有你我两桩?”
如此,卷喵喵只小心谨慎的说出这番话,本着只提意见供她参考的原则,想着将意思说出来,由她决定,只当话音一落,就见高蓁似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然后在嘴角晕开大大的笑意,开口道“这下兄长算是娶到宝了,嫂子原来这样心善,我只怕我兄长眼神不佳,没有将你看的明白,自己砸了自己一向自诩看人目光精准的招牌。”
这时,只见高蓁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淡笑着摇头,然后扭头看着那仆从开口道“听见了吗?就按嫂子说的办!吩咐下去,以后嫂子便是家中主母,我出嫁后,府中一切事务,都向主母回禀便可!”
“是!”
听到那仆从如此说,又见高蓁扭头,看着卷喵喵开口道“战叔叔如今年岁大了,颇有些倔脾气,你自己看看府中景致,我去前院处理一下!”
卷喵喵听到高蓁所言,缓缓点头,见到高蓁转身离开,款步而行,仪态之间,落落大方,不禁在心中暗暗称赞,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说话办事,严丝合缝,很是妥帖。
如今她不过几句话便落定了自己在府中的地位,想来若不是她的吩咐,自己单凭着高简一人,这个对自己爱搭不理的空头夫君,说不得这阖府的下人应该也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不过……听着高蓁刚才说话的意思,高简离开后,自己是要独自留在京中,守着这座空宅吗?
想到这里,卷喵喵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心中没来由的对空落落的殿宇楼阁亭台瓦舍感到畏惧,眼前更有台阶院落之中长满青苔的残破景象一闪而过……
“若是只留我一个人在王府……,纵然是高简将府兵全都带走,也应该会留下几个丫鬟小厮看家吧?”
言到这里,卷喵喵慢慢的迈着步子,走到了亭子中央落座,但因着心中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心中不禁再次打了一个哆嗦。
“高简的府上确实有些诡异,说不得是冲撞了什么,不然也不会接连生事!要是真那样,我不如还是回周府去,又或者回茅草屋,我看就是张伯在茅草屋前院养的狗都比高简的府兵强些!”
如此,卷喵喵只愤愤不平的说到此处,不知怎么便望起了湖中的水面发呆,左肩之上的那个“辛”字,再次一闪而入,进了脑海。
“到底是名还是姓?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卷喵喵道出这一句,不知为何忽而于脑中想起了曾经高简留下的那只紫色玉钗,一想到那钗上也曾镂空雕刻着一个辛字,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只转瞬便被自己否决了下去,因着高简说过,那钗是曾经的逍遥王妃之物,而那逍遥王妃连着逍遥王阖府上下,早于多年前被抄斩了个干净,断不会还有活口留在世上,所以自己又怎么会和逍遥王府有关呢……,再说自己也应该不会有那么好的命数,生于曾经那样的权贵之家吧……
卷喵喵想到这里,只将头倚靠在凉亭的栏杆上,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栏杆之外,几尾锦鲤寻着手影游了过来,卷喵喵见状心觉有趣,于是便将头探了过去,浮光掠影,艳影惊鸿,只当卷喵喵发现自己的倒影映在了湖水之上,顿时一片失神,指尖轻轻划过湖面漾起一片涟漪,慢慢的,涟漪的消失处,仍旧有一张美目盼兮的倒影出现在了湖面之上。
一时间,卷喵喵回神,忽觉自己刚才的行径有些好笑,好像自从成了婚之后,自己的心境忽然一变,也端的像个深闺怨女,会顾影自怜,感怀悲秋了起来。
于是,卷喵喵下一刻仍旧坐好,抬手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因着想到了刚才湖水中自己的影子,再次将头一转,看着那湖面,长长一叹,开口道“常人都道,儿子像娘,女儿随爹,就是不知,我的这张脸到底长的有没有几分像自己那个全然没有印象的母亲,都怪卷知舟不能长命百岁的活着,他要是还能活,我一定将他从棺材板里挖出来问问,看看他到底是把我从哪里买回来的!”
如是,就当卷喵喵满是不甘的道出一句,顿见不远的花园中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是战天养!卷喵喵察觉之后,快速起身,想着沿着花园的小路去道另一个方向,好避免自己与战天养碰面。
其实,她不是不愿意见到战天养,而是担心,战天养将自己认出来,毕竟昔年的斜月山上,自己也算是与他相处过一段日子,只是至于为什么怕战天养将自己认出……
卷喵喵想到此处,抬头看着北疆王府这偌大的府邸,自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些许自卑,心中暗道,想来这北疆王王妃的位子,断然不是自己这样一个曾经小小的荒山孤女能够肖想的……
如今自己既然承了周公演的恩情,做了他的孙女,全了这桩婚事,自该不能让周公演因为自己落魄的过去遭人耻笑、跌了身价!要知道,这京都城中的门阀之争何等剧烈,若是自己的身份被人一朝言明,那么到时候就算是谈不到和离的地步,也会自有旁的高门贵女寻上门来,这说不得自己届时还会为此给高简洗手做小,连个侧妃都不如……
“若是没有做成这桩婚事,若是自己没有嫁过来……,就好了……”
若是自己与高简的这桩婚事没有做成,便不会有这些烦恼……,此刻卷喵喵如此想着,抬眸凝望刚才的那片湖面,只见那片湖面之上碧波荡漾,一片祥和……
就好像如今的京都城,看上去波澜不惊,实则其中大小鱼群成帮结派,不知下一刻,狂风骤雨袭来,谁就会殒命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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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
“你是王妃吗?”
一连三问在卷喵喵的耳边响起,卷喵喵闻声,惊觉回头,却见战天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卷喵喵凝神望去,就见战天养的眸光好似比昨日高座于堂中之时更浑浊了几分………
如是,初听战天养的问话,卷喵喵还一度以为他认出了曾经斜月山上的自己,但是,只待卷喵喵凝神将战天养细观了一番,却发现不是,战天养眉目之间有着一丝关心,一丝急切,显然是将自己的背影认成了旁人。
“我是王妃,我是北疆王高简的王妃!”
如此,卷喵喵思虑着,还是觉得开口解释一下才好,因为她总觉得战天养今日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对……
“你是简儿的王妃,你不是王妃……,你不是她……怎么会如此像?怎么会如此像?”
果真,只当卷喵喵思虑着答完,就见战天养恍若被摄了心神般不停的重复着念叨着这一句,然后颓然转身,一步一个踉跄的走开,卷喵喵见到战天养这副情形,不免于心中生出几分担忧,谁知才跟在战天养往前走了几步,战天养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战天养!来人!来人!快叫宋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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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天养的房门外,此刻卷喵喵担忧的站在那里,自从宋军医进去之后,一直到了现在还没有出来,不肖片刻功夫卷喵喵便见高简带着早间在新房外见过的那个白衣男子走了过来。
而正在此时,战天养的房门也被打开,头发已经半白的宋军医,笑呵呵的走了出来,见到高简二人后,稍稍拱手道“哦,王爷,白哨主!战将军已经无碍了!不过是因为昨日高兴多喝了点酒,今日身上有些虚浮,我给他开了一剂药,吃了就无事了!哦,这还要亏的王妃娘娘救助的及时,不然纵然喝酒多了没什么大事,但是战将军年纪大了,少不得会引出别的什么病来!”
如是,只当宋军医说完,高简顿时将目光落在了站在一旁的卷喵喵身上,迈了几步走上前去,开口道“今日多谢你!”
一时间,卷喵喵见到高简走来,先是为着早间骂他的话起了几分心虚,但转而看到高简一副诚恳的模样,又一想到如今他已经因着自己的话加派了府兵,旋即随口道了一句“好说!”
只是,卷喵喵虽然这样答完,却见那个一直立于高简身边,被宋军医称作白哨主的人,却好似怀疑的开口问道“王妃娘娘?宋军医说,战将军病倒的时候,是你及时救助了他?只是不知战将军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就算是因为喝酒,怎么过了一夜无事……,单单今日见到王妃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