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后
十月中旬的北疆,已是寒风四起,整个草场渐渐由深绿变成青色,又从青色变成金黄,这一个半月来,卷喵喵的生活并未因为那一夜与萨日娜的醉酒起什么波澜,倒是萨日娜因此被她父王提了回去,押在了家中,说什么也不肯再放她出来,对此,卷喵喵很是不解,也曾为此旁敲侧击的去问过高简,难道是扎亚老王爷怕萨日娜被白苏里拐跑吗?还是扎亚老王爷觉得卷惜安不好?
而卷喵喵得到高简的答复则是,萨日娜不会嫁给白苏里,但是也不会嫁给卷惜安,说是萨日娜的婚事扎亚老王爷已另有安排!
初闻高简的回答,卷喵喵不敢苟同,心道萨日娜是个爽朗的姑娘,想嫁给谁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还曾据理力争的向高简坦言,萨日娜和卷惜安实在值得被撮合一下。
只是,每当卷喵喵一这样说,高简就会顾左右而言他,更甚者还会问上一句“卷惜安就如此好吗?”
如是,从那以后卷惜安便被派了外差,再也没有出现在卷喵喵的面前。
与此同时,同样再没有在卷喵喵面前露面的人还有陈万舞,战天养曾殷切切的跑来提醒卷喵喵,说是陈万舞因为得罪了高简,已被高简遣返家中闭门思过。
如是卷喵喵便又不得不想到,那日的夜间,高简搀扶着自己对陈万舞压低了嗓音说出来的话,心道这陈万舞那一晚原是想看自己与卷惜安笑话的,只不过阴差阳错,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只怕今后,陈万舞与自己的梁子会越结越大!如此,想到这里,卷喵喵不禁抬起头来,不满的看向此刻坐在自己正前方的高简,心道,谁说红颜祸水只能指女子?这高简不是要比红颜祸水还甚?竟也不知那陈万舞如今是不是已将自己当作了毕生的仇敌……
心有所念,卷喵喵又不禁将笔杆子叼在了自己的嘴里,朝着这顶王军大帐仔细环视了一圈,心道,高简也不知冲了什么邪岁,连着一个月,竟然一改常态,允了自己在王军大帐随意出入,只是卷喵喵发现,自自己入了这王营大帐,高简便再也没有在这个大帐内议事过,反倒是在军营的西北角重新搭了一个王军大帐,用来面见军营里的将军,而当卷喵喵问及高简为什么要这么做时,高简只是说,军中多为男子,王军大帐距离女眷的住处太近,多有不便,还有就是,高简不知为何,心血来潮,想起了辅导卷喵喵的课业,并且还曾直言,卷喵喵的字迹实在不堪入目!
对于高简对自己一手字的品评,卷喵喵倒是毫不介意,反倒是那时因为听了高简说及让自己进入王军大帐的原因,让卷喵喵的心稳稳落地,不然卷喵喵还以为高简变成了自己肚子里的蛔虫,知道自己因为他不让自己随意出入王军大帐而不满呢?
遥想到一个半月前扎亚王爷来的那日,卷喵喵不由得轻轻一叹, 心想那日可算是险险的避过了两重危机,不过倒是从那以后,白苏里真的再对梦隐宗的书籍和画稿一事提也未提!反倒是白苏里因着他未娶妻先纳妾一事被高简斥责了几句,但是过后,依然被高简派了差事,往返于北疆和京都城之间打探消息。
如此,卷喵喵只不禁摇头,并对白苏里想找个便宜夫人喝妾室茶的计划嗤之以鼻,心中暗想,白苏里既然真心喜欢那女子,为何不索性扶正了事?还非要在有了与自己情投意合的女子之后,寻个老实本分的良家女子做正室,任他们两口子欺负?
那时卷喵喵只不过将这个疑虑稍稍一说,难得的高简竟然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才片刻功夫过后,高简便给出了答案,直言,豪门大户,无论是当朝显贵还是富贾行商,身为男子,只要是正室未娶,外室都是不可以入门的,这是白漓国的规矩……
但是,那时只当高简给出这个答案后,便又反口朝着卷喵喵问出了一个新的问题,这让卷喵喵十分苦恼,那就是自己是怎么知道白苏里已在隆阳白家有了妾室的?怎么知道的呢?那时卷喵喵因为心虚无法回答,只推说那日自己喝酒喝的有些多了,忘记了是怎么知道的,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只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卷喵喵感觉到,高简明显对自己的这一说法,并不信任!
这时,想到这里,卷喵喵不禁将嘴里的笔杆子再次使劲的咬了咬,斜眼微眯看向高简,发现高简正在看一张军报看的入神,卷喵喵转而便将目光瞄向了大帐的门口,遥想起了那日自己遇到的第二重危机,卷守山!
如今每当卷喵喵向高简打探那日他是对卷守山如何处置的时,高简都闭口不言,最后索性还直言卷守山被他派了外差!为此卷喵喵苦恼的紧,因为卷喵喵发现,自己不知为何,虽然埋怨卷守山曾经将自己丢在了斜月山上,但是现在知道他可能因为自己受了责罚,自己心中多少还会有那么一丝不忍……
为此,卷喵喵昨日曾经偷偷的去向战天养打探,而战天养给出的回答也很是婉转,他说卷守山足足在军帐里的木床上,趴了半个月没有下的了地!如此,卷喵喵便知道卷守山是挨了板子或者军杖,只是能让他那么个体格健壮的人半个月下不了地,竟也不知挨了多少下,如此,待到卷喵喵再次朝着战天养问出时,便见战天养伸出了手指,比了一个二,二十?能挨了二十下便让卷守山下不了地的,自该是军杖无疑了……
那时卷喵喵将自己的推断一说出来,只见战天养忙冲着自己使眼色,一转头便看见高简站在自己的身后不远处,如是,战天养冲着高简推说,他是在询问自己那夜和萨日娜到底偷吃了自己几只鸡,如此高简听闻后也并没有说什么,便转身离开,倒卷喵喵看到高简与战天养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一直到高简已经走远,战天养这才煞有介事了道了一句“简儿的心里向着你的紧,不愿意我们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在你跟前详说,怕吓着你!”
如是,那时卷喵喵听了战天养的话,虽然因为高简对自己的关心,心生了一丝感激!但是一想到卷守山竟然因为自己挨了军杖二十下,只不禁暗暗摇头,心中竟也道不明是什么滋味……说卷守山因为调戏自己而被责罚,这对卷守山来说,可当真是天大的冤屈!
而彼时的战天养似是看出了卷喵喵的心中不忍,还曾好言出口劝慰,说是让卷喵喵不要为此事伤心,说那卷守山自痊愈后,每每与他喝酒都会喝多,还会总将一句“这二十军杖是我该得的!”挂在嘴边……,说是那卷守山如今,反倒因为这二十军杖,变得心情舒展了不少,不似从前,总像个没嘴的葫芦,战天养一时来了兴致,还发自真心的为卷守山感到欣慰,直叹,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卷守山会因为一场误会,挨了一顿揍,放下了沉积在心中多年的遗憾和郁结……
彼时战天养将这番话说的无意,但是卷喵喵听闻后,却觉得心中五味杂陈,卷喵喵虽然没有将战天养所说的话中意思细问,却然也明白战天养所指的卷守山沉积在心中多年的遗产和郁结到底指的是什么,那个曾经被呈疑托付给卷守山的深山孤女——卷喵喵,想必很难让卷守山忘记吧……
只是……,卷喵喵想到,曾经没有将自己带离斜月山的所有人,如今都找到了能将这桩事推脱的理由,就连卷守山也找到了与他自己内心和解的方式,却唯独留下了自己沉寂在这段哀怨的往事中久久无法释怀,当真是不公平的紧……
诚然,卷喵喵心中觉得自己的一条命自然不是二十军杖便能抵消的,那也太便宜了些,只是除此之外还自己还想怎么样呢,难道要让卷守山为自己赔上一条性命吗?那也太荒诞了些!卷守山彼时不过是没有顺从呈疑的心意,留下来看守山门罢了,一面是无人问津的荒山,一面是战马萧萧的纷乱北疆,这在独守空山和报效家国之间,他不过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只不过……这个选择里……并没有自己……
不过纵观现在的情况进展,卷喵喵只觉自己倒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因为卷守山自挨了那二十军杖之后,好似再也没有对自己的身份起疑,一来他自以为那日是他醉酒一时将自己看错,二来是……他不敢……,试问又有谁一而再再而三的经得起二十军杖的搓磨……
“你是想将那笔杆子咽进肚子里去吗?”
忽然间,高简的一声传来,端的语气稍稍有些严厉,卷喵喵闻声一震,心中多少生出一丝不满,如今卷喵喵只觉得这个高简实在不像个夫君,反倒像个夫子,又或者更像个兄长,成日里仍旧夜不归宿也就算了,如今反倒将自己像个女学生一样圈在身边,不是读书便是写字!
此时正在卷喵喵如此想着,就见高简已经不紧不慢的走到了自己的身边,先是照着自己写的字好好端详了一遍,然后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没过多久又开始慢慢舒展,开口便道“虽然写的还不是很好,但是已经进益了不少……”
如是,卷喵喵只不禁心不在焉的将笔杆子丢在了书案上,一时不防竟然在笔尖上渐起了少许的墨汁,一些溅在自己的衣襟上,两滴溅在了自己的脸上,下一刻,高简的一张俊脸慢慢凑近,只一伸手便在卷喵喵的脸上抹了一把,卷喵喵因着高简忽然间的动作,晃了心神,只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高简,似有所思的问了一句“高简,你我本是夫妻,为什么就不能宿在一处呢?”
只是,下一刻,就当卷喵喵这么一问完,便在心中暗暗懊悔,心道,这诚然不该是个女子该问出的问题,自然,卷喵喵心中虽然不知道这两口子宿在一处会如何,但是只当卷喵喵一遥想到自己与高简成婚当夜的那晚,想到夜探王府的长陵王,便也知道,这两口子宿在一处,是要宽衣而眠的,如是,不禁有些难为情了起来。
但是卷喵喵反观高简,却只见高简恍若并没有因为自己这一问而笑话自己,反倒是若有所思的开口道了一句“我不着急!”
不着急?这倒是个值得让人反复思量的答案,自古以来有议亲不着急的,有成婚不着急的,有生孩子不着急的,却然没有听说过,有成了婚之后入洞房不着急的……,于是,卷喵喵不禁一边思索着一边抬眸看向高简,只是就当卷喵喵将目光落在高简的面上,却见高简的目光并没有看自己,而是扭头看向了军帐的门口,而那里……,除了长陵王安排来的几个侍女,其余的,一个人也无。
“我不回去与你同住,你可会生气?”
轻轻的,高简的这一声问传来,卷喵喵闻声将目光从长陵王安排来的几个侍女身上收了回来,端正的将高简的问话,认真的思考,转而便轻轻一笑“我自然是不生气的,我不但不生气,还觉得挺好,你瞧,如今凡是我遇见的女子都有个兄长,高蓁有你,陈万舞有陈北伐和陈随军两个哥哥,就连萨日娜,听说也是家中最小的,不但有兄长,还有几个姐姐,说起来你应该比我还大上个六七岁,做个兄长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卷喵喵慢慢的将此番话娓娓道来,只觉自己说的十分入情入理又合情合理……,因为卷喵喵觉得既然高简不愿意回来与自己同住,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既然高简曾经在孟北川的府上对自己当众表白了心意,自己却不信,高简对自己真的一丝真心也无?那么若不是当作心上人,那么除了当个妹妹,自己却然也想不出,他将自己的身份摆在了哪里……,不过倒是,无论是王妃的身份也好,还是妹子的身份也罢,在这遥遥北疆,哪怕高简只要肯将心意和关怀,分给自己十分之一,足以……
再者,这做兄长一说,还有一个高简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原因,而那也是曾经被人抛弃在斜月山上的卷喵喵,因为彼时没有被战天养直接带走,而落下的多年遗憾。
卷喵喵如今已经对战天养昔年离开后,到底有没有征求过高简的外祖父萧老将军收养自己的意见不再介意,也对彼时萧老将军到底是如何考虑回复不再介意,萧老将军已经身死,战天养也已年老,纠结这些,实在无意……
只是,片刻后,就当卷喵喵自觉自己的这番回答给足了高简的面子,却见高简的目光中恍若多出来几分不悦,旋即只阴郁着嗓音开口问道“你是觉得我年岁大?还是你觉得只有卷惜安那样和你一般年岁的男子,才能配得上你的婚事?”
一时间,卷喵喵只觉高简的这一问好没道理,是他自己不愿意回房住的,自己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好的理由,他竟然还不领情,只是如今他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扯上了卷惜安。
不过倒是经过高简这么一提醒,倒是让卷喵喵真的忆起了卷惜安的年岁,想着若是自己真的没有嫁给高简,这说不得卷惜安还真挺合适,但若是卷惜安不喜欢萨日娜,那便更合适了!
但是就当卷喵喵想到了此处,不知为何又因为卷惜安想到了卷守山,想到了呈疑和卷知舟!这才让卷喵喵忽地想起,自己原是卷知舟的师妹,是呈疑的师叔,卷守山的姑奶奶,如此辈分一一排下去,到了卷惜安,自己便成了他的太姑奶奶,这辈分差的实在是太远!
“你还真敢想!”
忽地,一声呵斥在卷喵喵的耳边响起,待到卷喵喵一回神一下子便对上了高简的双眼,一时间,卷喵喵忽地一振,连忙摆手,面上说不心虚那是假的,但是让自己承认,现在单看着高简的态度,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于是,卷喵喵只讪笑着开口道“我不过是溜了号,想起了战天养的问题,突然想起了那天自己和萨日娜到底吃了他几只鸡!”
“哦?几只?”
如是,卷喵喵喵见到高简十分上道,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口道“一只!我和萨日娜就吃了一只,但是你的爱将卷惜安自己却吃了一整只,还有就是你的夜影吃了一只,姑且进到我肚子里的鸡只有半只!”
“呵,你倒是会算!”
忽然间,高简的一声传来,恍若带着几分生气,又带着几分好笑,但是于卷喵喵的目光望过去,却心觉高简应该是被自己气笑了,因为自己刚才避过了高简问自己的问题,而这……应该让高简十分不爽……
“你……”
这时只待高简还要开口说些什么,忽听大帐外一阵马蹄声响起“禀王爷,边陲狼居胥人来犯,一夜抢掠民宅十八九间,赶走牛羊无数,卷将军请王爷到王帐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