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报!”字拉得老长,惊到了中军大帐里,正在嬉笑饮酒的大司空王邑、大司徒王寻等,一屋子朝廷军将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主帅王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厉声问道。
只听那斥候兵拱手道:“启禀主帅,五十里外,打探到一支兵马,打着下江军的旗号,朝昆阳这边来了,应该是刘秀请的援军,快到昆阳了。”
昆阳城里才七八千人,王邑的四十二万大军打了两天,昆阳城还没拿下。说来人多势众,粮草充足,本也不碍事,提着他们玩便是。但听说昆阳城的援军来了,主帅王邑及诸位将领,皆心头一紧。
“援兵有多少?”王邑急切地问道。
“三千人左右。”斥候回禀道。
“多少?”听到只有三千人,王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主帅,昆阳援军三千人。”那斥候兵又重复了一遍。
此时,王邑、王寻等,一屋子的将领谋士,都笑开了锅。
“诚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汉军之何其愚拙也。”
“主帅您智勇双全、骁勇善战,不出三日,昆阳城,唾手可得矣。”
“三千人。三千人。区区三千人还敢来救昆阳,这帮人的脑子,是被猪啃了,还是被驴踢了!”
王邑的中军大帐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对汉军的各种嘲讽,对主帅王邑的百般夸赞,对胜利之后的美好期许……萦绕在这个豪华欢腾的大帐中。
纳言将军严尤,却忧心忡忡,高兴不起来。
主帅不肯直捣宛城,令军中事务本末倒置,诸位将领又如此恃强轻敌。
重压之下,汉军还在设法搬救兵,已经很好的证明了,汉军殊死一战的决心。骄兵必败啊!
“国将哀章,纳言将军严尤,上前听令。”王邑手执令箭道。
“末将在!”哀章、严尤,二人上前一步,跪下拱手答道。
“本帅命你二人再带一万兵马,在刘秀小儿的援军到达之前,一举拿下昆阳城。”王邑辞严气正道。
“末将领命。”说罢,哀章、严尤转身出了中军大帐,而剩余之人,继续有说有笑,等待着王师的好消息。
严尤扫视了一眼昆阳城的概况,注意到昆阳城南门城楼上,有两个士兵中箭了,严尤抓住时机,从背后拿出两支三棱铜头箭,搭弓拉箭,瞄准了那二人,只听“嗖”的一声,二箭齐发,那两个本已经中箭,但还在坚持战斗的士兵,被严尤射出的三棱铜头箭,贯穿左胸,应声倒下了,真是好臂力。
本来昆阳城守城的兵士已经不多了,这两人同时倒下,使得南门顿时出现一段无人守卫的空缺。
一小兵跑过来,朝着昆阳主将王凤喊道:“将军,南门快守不住了。”王凤眼睛已杀得血红,听到这个消息,也觉得无能为力,无人可调。
穆雪毫不犹豫,拉上那小兵,坚毅果敢道:“当务之急,守住南门。”说罢,直奔南门而去。
“小兄弟,挺住啊,敷上这个药,就不会这么痛了。”兰群的小帐篷里,已经挤满了身受重伤的士兵。
昆阳之战打响后,昆阳城里炸开了锅,王莽军队的各种攻城手段,使得昆阳城内,几乎所有道路面目全非。
章易安好不简单,按着上次来送兵器的记忆,找到了军营所在地。又在混乱纷飞的乱箭中,跌跌撞撞找到了穆雪所在的帐篷。
章易安按着模糊的记忆冲进了大帐,大帐里却挤满了伤员。
章易安急急忙忙喊道:“穆雪!穆雪!婶婶!”
只见角落处,兰群婶婶正在包扎伤兵。
“婶婶,您没受伤吧。”章易安挤过去,急切地问道。
“我没事。”兰群用袖子擦擦脸上,和着血的汗水道。
“雪儿姐姐呢?”章易安又问道。
“她出去守城了。”兰群忙着手里的活,说道。
“她去守城了!”章易安大惊,转身就要去找穆雪。
却被兰群婶婶叫住:“易安呐,现在外面太乱了,你到处跑太危险了,你先不要去找雪儿,先和婶婶出去打点水进来。”
“可是……”章易安还欲说些什么。
兰群婶婶不由分说,已经将一块门板递了过来,道:“来,易安你扛着这个,我拿桶。受伤的将士们,已经好半天没喝水了,正好你来帮帮我。”
说着,二人出了帐篷,来到井边,负户而汲。
兰群婶婶打好水,小心翼翼地将水护住,二人开始往回走。
这时,又是一阵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眼看好几支箭朝着兰群婶婶飞来,章易安双手不由自主地,就将门板挡在了兰群婶婶身前。
“啊!啊!啊!”随着章易安三声杀猪般的惨叫,三支圆锥头箭,稳稳当当地扎在了章易安的屁股上。
兰群婶婶也不知怎地,纤瘦的身躯突然力量大增,右臂挽住水桶,右手撑住门板,左手扶住章易安,拖着就往帐篷里跑。
进了帐篷,兰群婶婶立马放好水桶,丢下门板,扶章易安趴下,就要脱章易安的裤子,查看伤势。
“哎,别别别别别……”章易安连忙伸手拽住裤腰处。
兰群柔声责怪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好意思。婶婶看着你长大的,也不是外人。”
说着,兰群婶婶焦急地推开章易安的手,慢慢地将裤子褪下,褪到箭矢射中处,只见那三支箭头已有两只埋进了肉里,还有一支稍稍浅一些的可以拔出,虽不是鲜血淋漓的那种,但也是皮开肉绽了。
“这可如何是好?我不曾剜过箭头啊!”看到伤势不轻,章易安还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兰群婶婶心中一着急,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穆雪赶到南门时,已有王莽的士兵爬上了城楼,弓箭用不上,只得近身搏斗了。
虽来昆阳已有半月余,但穆雪跟着师父邓晨,学习拳脚功夫才几天而已,并无真才实学。
从加入守城战开始,穆雪就没停歇过,此时双臂拉弓箭,已拉得麻木酸痛,还勿自坚持战斗着。
一敌军小兵见穆雪手中没有兵器,提着刀就冲了过来,穆雪本能拿身上带着的弓箭来挡。
还好这小兵所持之刀,并非上好之器,而穆雪手中的弓,弓身乃是以水曲梨树为原料制成,弓弦是以鹿筋制成的上等良弓。
虽是挡下了这一刀,但穆雪跌坐在地,双手撑着弓身,对抗着这小兵的刀。
有些事情,不是有毅力就能做到的。小兵压制性的气力优势,穆雪实在撑不住了。
眼看刀就要砍到穆雪鼻尖处,穆雪心想:这下死定了。
怎料,和穆雪一起来的那个小兵,见穆雪危在旦夕,提气斩杀了正在打斗的对手,千钧一发之际,冲过又是一刀,接着将那人撞下城楼,估计没被砍死,也摔死了。
穆雪被救下,定了定心神,想起师父临行前说的:瘦小躯体之劣势,以勇气与胆量弥之。随即跟那小哥说道:“打斗我不擅长,但我箭无虚发,小兄弟,你和这些人打,不要害怕,我在不远处,护你周全。”
小兄弟也是爽快之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这位小兄弟奋力厮杀,穆雪在其身后不远处拉弓搭箭。
开始时,上前者与小兄弟交刃,穆雪放矢中敌兵。慢慢的,两人越来越默契,小兄弟也不奋力厮杀了,见了敌军就死死抱住,无论怎样挣扎,穆雪都能在不伤及同伴丝毫的情况下,射杀敌兵。
小兄弟越战越勇之时,突见有一敌兵,悄悄绕到穆雪身后,举起了明晃晃的刀子。
穆雪还在专注于,瞄准小兄弟抱住的敌兵的脖颈,怎知有敌人,已在身后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小心身后!”那小兄弟冲着穆雪喊了一声。
穆雪被这一喊提醒了,立即转身,却已来不及避让。
被小兄弟抱住的那敌兵,见对方分了神,也趁机奋力挣开,转身一刀,捅穿了那位小兄弟的腹部。
穆雪实在来不及躲避了,眼前一黑,心想:这次是真的要死掉了。
这思绪还没断,那敌兵却倒在了穆雪身上,黄昏下,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光,手持青铜剑,身背半月弓。
敌兵倒下后,一个俊俏少年苍白的脸上,缭乱地贴着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纤瘦的身躯背着箭筒,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手中的良弓的形象,映入成天祜的眼帘。
两人几乎同时,认出来对方。
穆雪不禁虚弱地喊出了心中那个人的名字:“天祜”。
“雪……雪儿!”成天祜也愣在那里,口中念出了他日思夜想的名字。
刚刚捅死小兄弟的那敌兵见事,冲了过来,成天祜不由分说,拉起穆雪,护在怀中,单手便将那人斩杀。又迅速将已经虚脱的穆雪背上,解下自己的腰带,将穆雪紧紧绑在身后。
成天祜感受着身后穆雪微弱的呼吸,右手提起青铜剑,左手握住穆雪冰冷,且布满虚汗的手,道:“雪儿,现在起,由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