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穆雪进来,兰群赶紧递过手帕,道:“今晚就要走了,你今天还练拳呢?”
穆雪一边擦着汗,一边道:“师父说了,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而且我条件又不好,手脚不够长,力道又不够。既然决定要学,就每天都得坚持练习,把身体练得灵活起来。”
“今天怎么没见到天祜来练拳啊?”兰群随口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睡过了吧。对了娘,易安好像好多天都没来了呢?”穆雪一手擦着汗,一手合起小桌案上的《吕览》,放到包袱里道。
“他不是前天还来,给你送东西了的么?”兰群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抬起头道。
“没见到他人啊!什么时候的事?”穆雪走到小桌案边,将箩筐里已经洗好晾干的草药,分门别类摆开。
“就前天晚上,你不是去城西水道了么,你走了一会儿,易安就来找你了,说是有什么东西要给你,我看他的样子,挺高兴的。”
“那晚啊。”穆雪呢喃了一句:“他不会是看到什么了吧?”手不由自主摸向头上的珠花,珠花精巧细致,简单干练,玉中透粉又不失柔美之气质。
“那晚怎么了?”兰群关切的问道。
“哦,没什么。”穆雪继续整理着草药道。
兰群拿针在发间刮了刮,又拿起衣物,道:“雪儿,你说咱们还会回来吗?”
“这个,我也说不好,刘秀将军此去宛城,甚是凶险。师父不能同去,就是怕被那新皇帝给一锅端了,连个营救之人都没有。师父的兵是自己从老家带出来的乡勇,不能算是归刘玄管。还好人也不多,刘玄暂时也不会对师父这区区一千人怎么样。但留在昆阳的地界上,王凤将军手握重兵,若是刘玄对师父有什么想法,那就危险了,所以我们现在也得走。”说话间,穆雪已将草药分类捆好了。
“娘,您先收拾着,我们今晚要走的事情,我去跟易安说一声,马上就回来帮着您收拾!”说罢,穆雪带上昨儿夜里偷偷绣制的小荷包,出了大帐,奔了薛家兵器铺而去。
“天祜,你小子行李收拾好了没?要准备走了!”成丹朝着儿子的房里不耐烦地喊着。
穆雪还在昆阳,成天祜不愿意这么快就回去,还走得这么突然,心里不痛快,行李往床上一扔,朝屋外嚷道:“哎呀,催什么催呀,您才刚跟我说要回去,现在就跑来催了。真是的,我就不信,您和大哥已经收拾好了。”又自己小声喃喃道:“回家而已,有什么好着急的,又不是去奔丧。”
成丹火冒三丈,冲进屋来,恶狠狠道:“你这臭小子,满嘴吐狗屁,怎么跟老子说话呢!”
见父亲气势汹汹,成天祜连退两步,跌坐到椅子上。
成天祜这段时间又长个子了,早已不似小时候那般圆乎乎的样子,虽个头比父亲高了,习武这么长时间,也壮实了不少,但和父亲站在一起,还是显得单薄了些。
成天祜从椅子上站起来,绕着父亲转到门口,兀自逞强耍狠道:“本……本来就是嘛,您每次就知道说我,我就不信,大哥已经收拾好了。”说罢,跑出门去。
“喂,你去哪儿呀?!你给我回来。”成丹追到门口,儿子已经跑远。看他跑的方向,成丹心知这小子必定是去见穆雪了。
成丹独自一人站在这小房子里,铁血的汉子竟心头一酸,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哎,儿大不中留啊!”
“啊!你要走了?”章易安觉得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一时有些懵。
前天晚上,在“头等席”的位置,看到穆雪姐姐和成天祜,在城西水道那边放河灯,还相拥在一起了,心中很不开心,赌气不愿主动去找穆雪姐姐。今天又突然听到穆雪姐姐要走的消息,好生后悔,应该珍惜这两天时间的。
可后悔也来不及了,真是开心事绝无双至,烦心事定不单行。章易安一时觉得如鲠在喉,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易安,你好好跟着薛师傅学本领,将来我们一起回老家去,在家里也开一家这样的兵器铺。如果不打仗了,买兵器的人少了,那我们还可以卖些佩剑啊,匕首啊,剪刀啊,菜刀啊,再请几个伙计,让萍婶婶专门收银子,章伯伯想出去打猎,那就去打猎,想在铺子里教人做弓箭,就在铺子里教人做弓箭。还有康儿,康儿现在医术一定比我好很多了。”穆雪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甚是怀念以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雪儿姐,”易安看出了雪儿姐的心事,安慰道:“雪儿姐,你和我不一样,你聪明,勤奋,又有邓晨将军那样的大人物做师父,你以后肯定能成就大事的。不像我,我没什么学问,功夫也不成气候,现在跟着薛师傅学这些,将来最多也就是像薛师傅这样。”说到这儿,章易安不禁苦笑道:“呵,还不一定有人家薛师傅这么大的铺子呢。”
“易安,别气馁!还记得吗,我爹曾经说过,平凡是最了不起的伟大,活着才最重要!”穆雪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话,鼓励道。
“嗯,我爹也说过,在这战乱年代,对于我们这种普通家庭来说,一个男人最重要责任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再者就是要心态好,不要怨天尤人,尽量开心地活着。”章易安也想起了自己父亲曾经说过的一些话。
“所以啊,易安,不要妄自菲薄,章伯伯和萍婶婶还在家等着你呢!”穆雪拍拍易安的肩膀道。
“婶婶,您怎么也在收东西啊?”成天祜跑进帐来,看到帐篷里大包小包的,不禁问道。
“哦,我们今晚要跟着邓晨将军走了。”兰群答道。
“啊,你们也要走啊?去哪儿啊?”成天祜有些急了。
“天祜啊,不好意思,这个婶婶不能跟你说。”兰群道。
其实是雪儿特意嘱咐了,邓晨将军现属于宗室军一边,成丹将军是绿林军的将领,现在虽然一起守昆阳城,今后还不知会怎样,所以嘱咐母亲不要透露师父的行踪给天祜。
兰群拉起成天祜的手,道:“婶婶知道你对雪儿的心意,但天不遂人愿,你们若是有缘,日后自会再相会的。”
“雪儿人呢?”成天祜有些不能接受,本想着先跟爹回去,以后随时都能来昆阳找雪儿,现在雪儿一走,前路茫茫,天各一方,往后连封书信,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寄。
“她去和易安辞行了。”兰群道。
“我去找她!”成天祜头也没回,冲了出去。
兰群看着成天祜狂奔的背影,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要是青云哥你还在世,我们雪儿过着平凡女孩的生活,该多好。”
看到穆雪乐观积极的样子,章易安感觉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是,现实是,穆叔叔不在了,雪儿姐还要带着兰群婶婶四处奔波,自己也莫名其妙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来学艺。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幅局面。
但是,还好,雪儿姐还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坚强,那么的努力,那么的优秀,那么的鼓舞人心。
穆雪站起身来,拍拍章易安的肩膀道:“好了,时间不多了,我要回去了。”
章易安也站了起来,不知何时,已高出穆雪一个头,章易安真情流露,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雪儿姐,我可以抱抱你吗?”
穆雪与章易安从小一起长大,虽只比易安大三个月,但一直把自己当大姐姐,穆雪轻轻抱住章易安,拍着章易安的背,道:“好了,姐姐会想着你的,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
章易安却和穆雪心情完全不同,他好想大声告诉穆雪,自己喜欢她,从小就喜欢她。可现在这种情况,说出来有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章易安除了恨自己没有用,都不知道还能恨什么。心中无名怒火压抑得痛苦万分,不禁紧紧抱住穆雪,仿佛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穆雪。
“雪儿!雪儿!”成天祜一冲进薛家兵器铺,就大声叫嚷道。
几个打铁的壮汉一把将成天祜拦住,章易安在后院听到前面有响动,放下手中的活,赶了出来。
“章易安,雪儿呢?”成天祜语气激动。
“你瞎嚷嚷什么呀,这兵器铺是你家开的吗?”章易安没好气道。
“你少说废话,来不及了,快告诉我雪儿人在哪?”成天祜喊着。
章易安特别不想告诉成天祜,但又不忍心雪儿姐找不到这小子,留下遗憾而难过。
章易安内心挣扎着,侧过身去,皱着眉头小声道:“她去找你了,说要向你辞行。就你这态度,真不想告诉你,我是担心雪……”
一粗头壮汉戳了戳章易安,弱弱道:“易安,他已经跑了。”
“什……什么人呀!”章易安脸一红,将袖子往上一撸,去了后院。
“他去找我了吗?”穆雪问道。
“是啊,怎么,你们没有遇到吗?”成丹笑眯眯,尽量柔声道。
“多谢伯父,那雪儿先回去了。”穆雪行了个军礼,转身就跑了。
太阳已经下山了,夕阳躲在大片的白云身后,将半边天染红,又透出万道金虹霞光,一群大雁在远处红彤彤的云朵边,从北边往南边慢慢飞过。
邓晨将军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成丹、王常二位将军也已经率军启程。
“雪儿!”
“天祜!”
两人跑了好久好久,咬紧牙关,一刻也没有停下。生怕一停下,就再也见不到了。
还好,这次没有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