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眼睛里含着泪水,低声道:\&陈正伦,我想通了,我现在要变得和你一样坚强,我想要活下去,我要和你一起去要饭,要饭不丢人,没有勇气活下去才是懦弱!\&
我这人心善,刚才只是赌气想逼张生和我一起去要饭,但是现在张生真的要和我一起去要饭了,我又于心不忍。
我是要饭要惯了,可他一个文弱书生这样跟着我去要饭,那心里面的阴影得有多大啊!
我犹豫了。
\&张生,你想好了,要饭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饭会遭人白眼,可能会被狗咬,也可能会被村里的小孩拿石头砸。如果碰到当地要饭的,可能他们会更残酷的对待我们,这些你都可想好了?″
张生咬紧牙关道:\&这些我都能忍!我以前经历的事情已经够悲惨的了,我就不信了,还有比那些更悲惨的!我要向我的命运挑战,我不会向我的命运低头,我要大大方方,勇敢的去要饭!\&
张生的豪言壮语刚说完,忽然,从我们的身后钻出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一套红色的裙装,扎着两个小辫子,小脸儿圆圆的很耐看,而且还长着两个小虎牙,一张嘴就带着笑非常的可爱。
那女孩大大方方的拉着张生的手道:\&你这个小哥哥长得这么好看,而且穿的这么干净,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要饭的,那个小哥哥倒是一个叫花子,难道你要跟着叫花子去要饭吗?″
张生憋红着脸,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我......!″
小女孩道:\&我叫花玲儿,就是这村里的人,我看你们两个说话不像我们本地人,你们是从长安来的人吧?我听说长安的人很有钱啊,你们两个怎么会沦落到要饭呢?如果你们两个饿了,我可以回家拿饭给你们吃啊,不过你们俩要给我讲讲长安的事情,我没去过长安,我只听大人说过长安很繁华,还有好多外国人,我想等我长大了也去长安看看!″
我要饭已经要成精了,听小妹妹这么说,我心里乐了。
刚好张生又怕丢人,如果这个小妹妹能从家里拿一点好吃的话,那我们两个就不用低头下气的去讨饭了。
于是我实话实说的道:\&小妹妹,这个大哥哥确实不是要饭的,他只是落难了!这个大哥哥太难了,他父母都去世了,本来他是个要考官的人,可是他现在连吃饭都困难。所以我有吃的就分给他一口,就因为我是叫花子,他不是,我们本来想去你们村里要饭的,可是他拉不下脸,这不,我正在这儿犯难呢,你这个菩萨心肠的女孩儿就出现了!你简直就是老天爷派来的天使啊,小妹妹,你看能不能给我们俩整一点儿吃的来?\&
对着单纯可爱的小女孩,我使出来了浑身解数,花言巧语的说,反正是怎么说也不用花钱,只要能骗来吃的,骗来喝的,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这农村女孩儿说话办事儿就是利索,她放开张生的手道:\&大哥哥,我去给你们拿饭!饭是平常我们吃的饭,你们别嫌弃,你这样的人去要饭,我看着心里难受!\&
说完,小女孩花玲儿转身就向村里跑去。
我急忙拉张生躲到了路边的一堵矮墙后面。
张生道:\&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用手指着他的脑门道:\&你没看到这路上过来过的人都在看我们俩吗?如果这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给我们拿来吃的,那别人不会告诉他的父母吗?小女孩回家,她的父母不骂她吗?\&
张生摸摸头道:\&也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不过他又转口道:\&你真不要脸!″
我一愣道:\&你小子说啥呢?!\&
张生道:\&我说你不要脸!骗人家小女孩儿回家去拿吃的给我们!\&
我愤怒的捅了张生一拳头!
\&张生!你狗日的,等一会那个小妹妹拿吃的过来,我一点儿都不给你吃,我看你狗日的饿着肚子好不好过!\&
张生不吭声了,他低下了头。
我听见他的肚子在咕噜咕噜的响,估计是他那不争气的肚子在向他抗议呢。
是啊,人活在世,再厉害的人也抵抗不过自己的肠胃,因为肠胃与命相连啊。
我们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花玲儿再出现。
张生无奈的道:\&陈正伦,我在这儿等花玲儿,你到村里去要点饭吧?″
我点了点头知道这些小孩儿的话不能信,有时候人家只是随口说说,我们不能当真啊,当真只能饿肚子。
今天运气不好,全村上下跑完了,结果只要到了半个白面馍馍,三个窝窝头,还有两个煮熟的红薯。
不过就这也够我们三个人吃了。
我的衣服本来就破,结果左裤脚还被一家人的狗子给扯掉了一大片。
幸亏没有咬到肉,全依仗于我跑得快。
以前每一次要饭都要和狗赛跑,我现在已经练出来百米冲刺的速度了。
要是有哪个地方比赛跑步,估计我不拿第一也可能拿第二。
别人跑步是锻炼,我跑步纯粹是为了活命,否则跑慢了,那些恶狗不是咬伤我,就有可能咬死我。
走到村口时,天已经到了半下午,我在路上把那半个白面馍馍吃了,不过因为吃的太急,噎的直瞪眼。
瞪眼就瞪眼,就这半个白面馍馍,我也绝对不会给那两个不劳而获的家伙吃!
我要吃到肚里去,我要犒劳犒劳自己。
走到矮墙跟前,我发现张生在用树叶子擦嘴,我觉得有啥事儿不对。
我伸头闻了闻,觉得空气里有股肉香味儿。
而且张生的脚下起了一层浮土,好像他故意埋藏了什么。
我伸手指着张生道:\&张生!你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了?!″
张生支支吾吾的道:\&我没、没吃什么呀?″
我生气的道:\&就你做的那些事儿能瞒过我吗?!我的鼻子比狗都灵!你肯定吃什么肉了,快拿出来也给我吃点儿!″
张生红着脸,摆着两手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我气愤的过去用脚在张生前面的土堆里踢了踢道:\&你小子骗我!你以为我是谁?老子是乞丐窝里边混出来的,对啥都不敏感,最敏感的就是好吃的东西!\&
果然不出所料,三下两下,我就从土堆里踢出来了两根小骨头!
我拿起来闻了闻,骨头上面还在散发着香味儿,这应该是张生刚啃过的骨头。
这下瞒不过去了。
张生红着脸道:\&陈正伦,对不起!″
我向四下里瞅了瞅道:\&那个花玲儿呢?我怎么没有见到?\&
张生道:\&其实花玲儿早就来了,你到村里去要饭的时候,她悄悄过来,把用荷叶包着的鸭腿儿给我吃,我说要和你一起吃,花玲儿说她家就这一个鸭腿了,不够两个人吃,她只想送给我吃,因为我是个落魄公子,而你是个乞丐,她说乞丐饿不着,但不忍心看到我这个有文化的倒霉蛋儿挨饿!\&
说完,张生两眼发光,盯着我手里的布袱道:\&你要到的东西不少嘛!我看看这边有啥好吃的,我刚才只啃了一个鸭腿,没吃饱,现在肚子还饿着呢!″
我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鸭腿那么好吃,一口也不给老子留!我回去和师傅要把这些东西全吃完,一口也不给你留!″
张生可能是真的饿了。
他一边在后面追,一边连哭带嚎的叫。
\&陈正伦!你别这样!我们是哥们,你给我留一口啊!我这样饿着肚子晚上睡不着觉啊!″
我一边拼命跑,一边回道:\&你饿肚子睡不着觉,活该!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让你去要饭你不去,结果小美女给你好吃的,你也不给我留一口,还想吃我要的东西,没门!″
张生道:\&陈正伦,你们都是修行的人,都是大慈大悲的人,不会看着我挨饿的,求求你!给我一口吃的吧!下一次再有人送鸭腿,我一定先让你吃,你给我只留下骨头让我啃都行!\&
我说不行!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是我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因为我知道,恐怖的饥饿,完全可以让一个人不顾尊严低下那高昂的头。
就在我心慈手软琢磨着先给他半块窝头让他吃的时候,忽然,我听到了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我大叫一声:\&不好!\&
可还是晚了!
张生像饿狼一般扑了上来,把我扑倒在地,然后从布包里面掏出来一个玉米饼就往嘴里塞。
我气坏了,爬起来就要去找他算账,准备把这小子好好揍一顿。
不过到了跟前我发现,因为吃的太急,张生被玉米饼噎的直翻白眼儿。
我顾不上生气,急忙为他拍背,想让他把东西震下去。
可是无论我怎么拍,张胜依然在拼命张嘴,拼命的翻白眼。
坏事儿了,这家伙可能要噎死了!
我攥紧拳头在他的胃部使劲捣!
捣了三下之后,随着哇的一声,张生吐了一大口东西,然后开始使劲的咳嗽。
经这么折腾张生没了精神,也没力气走路了,还好,我可是小乞丐,可是打不死饿不死的小乞丐!
我拼命挣扎着背起张生向前走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我实在背不动,噗通一声和生双双摔倒在地。
我现在是又累又饿,头晕眼花,身体发软,实在没有力气向前走了,我只想好好睡一会儿。
因为太累了,我真的睡着了。
在迷迷糊糊之中,我感觉张生在拽着我的两只胳膊在地上拖,虽然他走的很慢,而且喘气的声音很粗,还有他在不停的用虚弱的声音喊我。
\&陈正伦!对不起啊,我真的不该一个人吃那个鸡腿的,其实我是想给你留一半的,可是我太饿了,我没有办法呀,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太没有出息了,我对不起你!″
\&陈正伦!你醒醒,你不要死啊!你起来打我,你起来骂我,你快醒醒啊!\&
\&陈正伦!你狗日的不要装死狗!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很内疚吗?我不会的,你就是死了也就是一条狗!没有人会想念你,没有人会想起来你,只有我,只有我会想你,只有我知道你为我去要饭,你想办法让我活下去,还有你那个狗日的师傅我都不会忘记的!陈正伦啊,你快醒醒!我现在只有你和你师傅这两个朋友了,没有了你们,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害怕,我怕别人欺负我,我怕饿肚子的感觉......!″
我不能再忍了!
因为我的心在流泪,我被这个傻小子感动了,我不忍心再让他难受下去,于是用微弱的声音对张生喊道:\&张生!你嚎嚎个球啊,你是死了爹了还是死了娘了?老子还活着呢,还有气儿呢,没死!″
听到我骂他,张生破涕为笑,他急忙放下我的胳膊,然后坐在地上把我扶着坐起来。
\&陈正伦!你狗日的命真大,我以为你背我的时候我把你压死了,可把我吓坏了!你是我的恩人,你和你师傅都是我的恩人,你们可不能死,我当牛做马也要孝敬你们,可是你要是死了我去,我找谁报恩呀!″
我笑着道:\&你狗日的说的是人话,但是还得老子要饭去养你和师傅!好啦,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这一路拖着我走,你累不累我不知道,可是你看看!\&
我摸摸自己屁股上的洞道:\&我这衣服本来就很糟糕,你这么一拖我的屁股就露出来了,想缝都没办法缝了!″
陈张生不好意思道:\&哎呀,我当时也着急嘛,谁能想到你这衣服比你的脸皮都薄,我才脱了拖你走没多远,衣服就刮烂了,我也没招儿啊,不过等以后挣了钱,我一定给你买一身好衣服!\&
我苦笑道:\&挣钱?你用什么挣钱?哎,这话都别说了,我还得想办法要饭养活你和师傅呢,说起来都是泪!″
张生赶紧把我拉起来道:\&我看看你屁股上的洞大不大?\&
我站起身,张生围着我转了一圈儿道:\&不好意思,陈正伦,你屁股上的洞真有点儿大,差不多有拳头大!这可咋办?\&
我到路边拽了几根狗尾巴草道:\&张生,我趴在地上,你用狗尾巴草先把那个洞扎起来,只要不漏肉就行!\&
虽然我裤子上面的破洞被张生用狗尾巴草绑好了,看起来很糟糕,可是我也无所谓了,反正自己以前也是要饭的,现在再做一次叫花子又如何!
人生就是如此吧,命好的人祖上留下了钱财、土地几辈子吃不完,命不好的,天天干也挣不了几两银子,也挣不了几个铜板,但是你得活呀,你得想办法活呀,死不了就得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