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看柔灵了？”染镜坐在桌子后面，看到司祭阿斯略微有些担忧的神色。这副表情不用问也知道他去见了谁。

    “单尸峡谷的条件你我都知道，她才二十级，怎么闯过去啊。”司祭阿斯叹了口气，以柔灵的实力，闯过峡谷都难，更别提还要和其他三人混战。

    “如果她是落殇灭神，你会担心吗？”他问道。

    “柔灵是柔灵，落殇灭神是落殇灭神，她们是两个不同的人，不能这样比较的。”司祭阿斯一怔后摇头，但又突然想到，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刚才和柔灵交谈的时候，不也是下意识将她和凝雪瑾进行比较了吗？

    “我知道。”染镜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我说的就是落殇灭神。如果她也是二十级，用二十级的冥力去闯单尸峡谷，你会担心吗？”

    如果是凝雪瑾的话……他自然不担心。单尸峡谷虽然恐怖，但他们也控制了考核区域，在他们设定的考核区域内，二十级的凝雪瑾可以自如来去。

    只是……司祭阿斯走过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是知道吗？”

    “我想听你说。”司祭阿斯微微皱眉，“我不想和你对话的时候还要揣摩你的心思，你也不必试探我。”

    染镜知道他有些生气。如果是从前，他这时候早就走到司祭阿斯身边去哄他了，但他这次没有。

    “那我就直接问了。”染镜紧盯着司祭阿斯，“那天的深渊帝剑，到底是谁的？”

    司祭阿斯清楚这个问题染镜迟早要问，所以此刻他并不慌乱，直迎上染镜的眼神。

    “我也有个问题。如果凝雪瑾真是深渊之主，你当如何？”

    染镜这些天确实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杀。”染镜毫不犹豫地说道。凝雪瑾不能留。如果她真的是紫离渊的女儿，那么即便她会成为深渊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深渊之主，他也会毫不犹豫杀掉她。

    她不会带领深渊族占领大陆。她只会让深渊族和其它种族一起，成为她个人的附庸。

    司祭阿斯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染镜知道，司祭阿斯很喜欢凝雪瑾。不论是他亲传的徒弟亦沙还是他亲手养大的柔灵，在司祭阿斯心里都比不过凝雪瑾。在司祭阿斯心里，他恐怕是把凝雪瑾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不，不是亲情，是复杂的感情。

    确实，凝雪瑾明明性格和处事之道都不是会让人喜欢的类型，但她这个人就是会让人喜欢。哪怕是安姆——这个连他有时都搞不定的弟弟，现在竟然也会满足凝雪瑾大大小小的愿望，两人的相处不知不觉间变得融洽。

    明明她狼子野心——染镜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很喜欢她。难道只有他能看出来凝雪瑾身上的恶吗？不，他不信，最起码司祭阿斯应该也能看到——

    “镜，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攻占大陆？”司祭阿斯在此时开口。

    “这是我的使命，也是你的使命。”

    “使命吗？谁规定的使命？我们明明已经在大陆上有了可生存的空间，我们明明知道失去了生存空间的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明明我们的祖先就经历过失去生存权的痛苦——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剥夺其他人的生存权呢？”

    “生存权就是剥夺出来的。”染镜的情绪也逐渐激动起来，“司，你作为一个子民，你可以在我的庇护下说着和平的话语。可如果你是我，面对着子民们递上来的希望有更大生存空间、更好生存环境的文书的时候，你就再也说不出这种话。大陆的人说着要和我们和平相处，可他们真的把我们当作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吗？他们只把我们当敌人，我们必须彻底将他们打败，他们才能平等的看着我们。司，这个世界就是适者生存。我们不争，迟早会被吞没。”

    “首先，先把他们当敌人的是我们。其次，这个世界是适者生存，所以我们要尽可能保证我们的生存。可是我们已经可以生存下去了，为什么还要去攻击别人呢？他们没有平等的对待我们，难道不是因为我们要破坏他们的生存空间吗？”

    “是啊，司。”染镜愤怒地点点头，“那么你说说，我的思想和行动，和凝雪瑾的野心相比，有什么区别？她难道不是想带着人族回到以前人族一统大陆的时期吗？她成功的条件是什么？是战争，是数不清的战争，才能让她实现她的计划！”

    “那么我问你，她想带着她的族人成为大陆之首，我想带着我的族人成为大陆之首。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行为，为什么你不指责她呢？”

    染镜上一次以这样严厉的语气和染镜说话，还是十六年前他突然间身患重病，他怕他死掉，所以在他床前语无伦次想让他醒过来的时候。

    “十六年前，我在患病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和我说话的。”司祭阿斯突然间笑了起来。

    染镜的情绪渐渐平息下去，转过身，以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

    “十六年前，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得病吗？”司祭阿斯的声音轻轻的，“因为我做了个交易。我以我的身体健康为代价，换了凝雪瑾一条命。”

    染镜猛地回头。

    是了，十六年前，正是凝雪瑾出生那年。

    “这是我用性命换回来的孩子，所以我不希望我这一身健康到头来什么都没换到。”司祭阿斯缓缓起身，消瘦的身形在染镜眼里越发清晰。“镜，不要再针对凝雪瑾。我保的不只是她，还有你。离你去神界就只剩三年，三年的时间并不足以让深渊族变得强大。所以我希望你好好度过这三年，不要在去神界之前，就被剥夺了进入神界的资格。”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单尸峡谷，是深渊族与东南海域齐名的名地。单尸峡谷顾名思义，峡谷内都是尸鬼，它形成于路桀·冥渊统治时期。当时路桀·冥渊在大陆上大开杀戒，为了彰显自己的“战绩”，路桀·冥渊会将俘获的人拉到如今的单尸峡谷处进行囚禁，每累积到十万人时就会将囚禁的人拉出来同时处决。而处决过后路桀·冥渊也并不会处理，只是将尸体抛在峡谷中。不久，单尸峡谷便尸横遍野，冤魂丛生。路桀·冥渊死后，伊赫娜尝试净化这片区域。奈何这里有着上千万的冤魂，以伊赫娜的神力也无可奈何，后来深渊族迁居到这里后，深渊族族长利用毁灭之力将这片区域围控起来，认为时间长了之后，这里的冤魂会自己消散掉。

    但之后的几次侵略战争中，几位深渊之主又仿照路桀·冥渊之法，将战俘送往单尸峡谷后杀掉。从前的冤魂还未完全消散，新的冤魂又接踵而至，在这过程中，尸魂又发生了新的变异，尸魂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再也无法净化。

    传闻中这里有超过几百万年的尸魂，其强大程度已经超过神级，就连当今已经成神的染镜都无法将其击败。

    柔灵深吸了口气，和其它三人一同进入到单尸峡谷。虽然是决赛，但峡谷外没有任何人来看他们比赛，他们的生死也无人问津。

    “我们的盟约还有效。”之前找她结盟的男生低声向她说了这句话，然后进入到自己的专属通道中。

    决赛考核分为两个部分，一是通过个人专属通道进入单尸峡谷历练。历练时间为一个小时，而他们的通道也是个人专属路线，峡谷内已经分了不同区域，在路线中不会遇到其它参赛者。在这一个小时中，参赛者需要自己应对峡谷中出现的尸魂。撑过这一个小时后，参赛者会被自动传出通道，活着的参赛者将聚集到一个空间中，进行最后的比拼。

    柔灵进入通道后就释放出了紫海封灵剑，提防着突然出现的尸魂。不知道是否存在暗箱操作的缘故，柔灵一路上遇到的尸魂都是她这个水平段能解决的，而且数量极少，她还有休息的时间。

    很快半个小时就过去，柔灵提高精神，越是到最后，越要小心突发情况。

    她举起剑，向前走着。不知道是走到了哪个区域，柔灵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单尸峡谷内常年笼罩在浓重的白雾中，本就看不清路，而随着白雾的加重，柔灵的眼前只有一片白，什么都看不清。

    但她能感知到，她脚下的尸骨越来越多，她甚至需要爬上一个又一个“尸骨山”才能继续前行。

    更令她不解的是，明明脚下的尸骨那么多，却没有一个尸魂来找上她。这让她更为警惕，通常这种情况下，都会出现一个极为强大的对手。

    因为白雾的掩盖，她并没有发现，她的手链上正冒出紫黑色的气体，似乎在寻找什么。

    “她这是走到哪里了？”魅灵涂着指甲，看着显示屏中紫色的圆点。他们虽然没去单尸峡谷的现场，但早已在学员身上安装了追踪器，可以实时监控他们的位置。

    代表柔灵的紫色圆点走到了一个很危险的位置。

    “这不是在她的路线范围内吗？”凯具看了一眼显示屏。柔灵的路线确实安排的很好，她虽然走在了禁忌区外围，但由于禁忌区内的存在，它的外围反而是单尸峡谷中最安全的地方，一般的尸魂都不敢靠近那里。

    “她运气真好。”魅灵涂完指甲，随手将涂指甲的工具一扔，刚好掉在了正在乱窜的露露·阿拉身上。

    魅灵的脸色变得惊恐起来，但出乎意料的是，露露·阿拉这次并没有来打她。她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只是露露，就连平日里一向胡闹的安姆也非常安分。染镜和司祭阿斯吵架了。这是他们都能感觉到的事情。平日里一向笑着的司祭阿斯脸上没了笑容，而染镜则更可怕，眼睛里似乎藏了两把刀，随时准备杀掉出现在他视线里的人。两人已经很多天没有交流了。

    若惹到染镜的是别人，他们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但和染镜吵架的是司祭阿斯，他们非常担心自己的性命，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染镜抓过去当出气筒。

    自那两句话后，议事厅中就像无人存在一样，一片死寂。

    柔灵的圆点突然停在了某个地方，她似乎要朝着禁忌区走去。

    “她要进禁忌区？”盖瑞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当禁忌区是什么地方，说进去就能进去吗？”魅灵白了他一眼。

    单尸峡谷有一片特殊区域，名为「禁忌区」。这片区域是整片峡谷中防御最强的区域，因为里面存在着许多万年甚至十万年的尸魂，他们的实力许多都相当于半神级别的强者，历任深渊族族长费尽心思，依靠着毁灭之力才能将其封印在禁忌区中，其危险程度不亚于深渊战场的第一战区。

    更重要的是，禁忌区中存在着一位「禁忌」——一个已经死亡了几百万年的尸魂，连染镜都无法打败的尸魂。

    此尸魂名为「单尸」，也就是单尸峡谷名称的来源。据说这位生前是与路桀·冥渊、伊赫娜同时期的那位魔神皇，但传说只是传说，唯一能确认的是，单尸非常强大，无论是堕神前的颜姬还是如今的染镜都不是他的对手。

    紫离渊上任后没有管过单尸峡谷，所以他也没有和这位对战。但凝雪瑾认为即便那单尸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已经是十一级神的紫离渊。所以凝雪瑾推测单尸的实力大概对应在神级的九级或十级左右，和受伤前的苍烛大概是同等水平。

    凝雪瑾从柔灵的手链中出来，接过她倒下的身体。柔灵身上的追踪器被凝雪瑾手上的银色仪器干扰到，暂时无法发出信号。想必这时，监控屏上的柔灵已经消失。凝雪瑾抓紧时间，握住柔灵拿着紫海封灵剑的手，向禁忌区的防护罩劈去。

    这里是离禁忌区最近的地方，周围所有的能量都会被单尸的能量干扰，是唯一一个在深渊族内使用出深渊帝剑也不会被染镜感知到的地方。但保守起见，凝雪瑾并没有释放出深渊帝剑，而是借助柔灵的紫海封灵剑进行攻击，这样便只能感知到紫海封灵剑的气息。

    禁忌区的防护比想象中还要难破，凝雪瑾逐渐着急起来，一个‘湮’字劈了上去，终于将防护破开一个小口。凝雪瑾摘下头上的彼岸花，扔进洞里，防护罩立刻愈合。以她的冥力，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破坏。

    做完这些凝雪瑾便立刻缩回到柔灵的手链里。她刚进去，阴冷的气息就来到了柔灵身边，她推测这是安姆。

    她听到安姆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便消失。

    刚才她用仪器干扰追踪器的时间过长，十三冥神肯定会来查看柔灵的状况。本来她还担心防护罩破坏的问题，但既然派过来的人是安姆，就说明那边并没有注意到禁忌区的事。

    等到安姆离开，凝雪瑾喂给柔灵一颗药，在柔灵清醒之前，用剑刺穿了自己的额头，消失在地上。

    “嘶——”凝雪瑾捂着额头起身，看到周围十分清晰的景色，一下子愣在那里。

    她头上至少有十个骷髅正在看着她。她眼睛转了转，发现有更多的骷髅正向她围过来。

    虽然她早已预料到会遇上很多尸鬼，单着看密密麻麻跑过来的骷髅，她仍是无法接受。

    “鬼啊——”凝雪瑾大叫了一声，脚下出现了一个魔法阵，将她传送到了其他地方。

    根据昔拉的经验，禁忌区内的情况是染镜在外界无法感知到的。除非和这些尸鬼们进行大规模争斗，否则染镜都不会知道里面的情况。

    昔拉曾经就溜进过禁忌区，和很多尸鬼们交手了很长时间，染镜才出现把她带走。然而那一次昔拉因为被尸鬼围攻，没能摸到单尸沉睡的地方。

    凝雪瑾坐在地上，稳定了一会儿心神。她传送来的这个地方是昔拉事先采好的点，这片区域甚少有尸鬼出没，还算安全。

    她手上出现了一个雕像。当时在封印之地她和紫君末争执的时候，紫君末身上的「被唤醒的死者」掉了下来，被她捡走。在封印之地的那段时间，除了修炼，她还在策划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今天她要做的。

    在秘辛室里，她曾翻到过一个隐秘的资料，这个资料是小苍的独家资料，她当时也磨了小苍好久，小苍都没有让她看。后来是趁苍烛去神界的那段时间她才破解了资料的密码，看到了资料里的内容——

    「被唤醒的死者」一共分为十三份，全部藏于深渊族单尸峡谷禁忌区境内。

    传闻中，只要能集齐七个「被唤醒的死者」，就能召唤出路桀·冥渊的残魂，得到毁灭之力。若能集齐全部的雕像，甚至能将路桀·冥渊复活。

    后者的可信度还有待商榷。路桀·冥渊实在死了太久，单凭几个雕像里的灵魂就能复活一个死了几百万年的人，凝雪瑾是不信的。但是前者，她认为有试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