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说羡慕我一直受到重视。没错，在大众眼中，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牺牲，人们总能为我安排好各种理由来彰显我的伟大。可正是因为这种伟大，我要承受他们无法想象的痛苦。这些还是能说出来的，有些我受过的苦，连说都不能说。”
她在封印之地被毁灭之力折磨的那二十年，她又能和谁说？
“你羡慕我受到了那么多关注，可我也会羡慕你不受关注，能有属于自己的平静时间。你在实验室里暗无天日的被关了几年，但你面对的只有纽克莱因斯把你销毁的恐惧。而我在外面纵横大陆的几年，每天都在被不同的人追杀，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的死亡。我知道你很痛苦那几年的孤独，可若是让你经历我经历的事，你或许会选择成为柔灵·冥渊，而不是第二个落殇灭神。如果你真的成为了第二个落殇灭神，那么你不仅要面对修正第十三号试验品的责任，你还会被推到深渊族所有人面前，成为他们巩固政权、侵占大陆的工具。我是人族圣女，因为这身份还能受到些保护，而你，只要一出现，就会成为大陆六族的焦点，你遭遇的事情只会比我更多。而到那时，你是否又真的觉得这世上没有我就好了？”
凝雪瑾说的不错，若是她成为第二个落殇灭神，未必会比现在更好。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不再恨我。”见服务员端着菜品走进来，凝雪瑾等了一会儿，待服务员离开后再次开口：“我只是想让你少些负担。你不必追逐我的脚步，因为我走的路并不是条正路。你也不必一定要和我相比，因为结果不一定是好结果。其实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是为了自己活着。实力、天赋、相貌、地位等等，都是身外之物。即使落后于别人，也不意味着一个人的人生就是失败的。但若你不是为了自己活着，那么你的人生一定是失败的人生。”
她在开导她……竟然是她在开导她……柔灵觉得这件事真是不可思议。
“你……”凝雪瑾的身影在她面前渐渐模糊，柔灵的眼中滴下眼泪。“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看到你，我就觉得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没有高天赋、没有强实力、没有好的身世，一个相对来说‘普通’的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时，我有想过，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该如何去度过这一生。我无法接受自己的实力差、无法接受自己永远籍籍无名。我想象不到那样的生活，也不敢想象那样的生活，因为我觉得那样的我在这一世就算是白活。但直到看到了你——原来什么都没有的我或许是过着这样的生活，虽然也不太能接受，但是我也有些许释怀。因为你活成了一个善良、勇敢、内心强大的人，而这些则是现在的我无法拥有的。”
“很抱歉又把你和我进行比较，但我想说的是，你现在就很好。你的冥力也很高，也交到了朋友，还有一个虽然不管不问但也不会伤害你的父亲。这样很好，你成为柔灵·冥渊就很好，不要成为我，也不要想着努力去成为我。你努力只是为了让你自己变得更好，而不是为了成为我活着超越我。你是在为你自己活着，而不是为了完成制造你的人的心意而活。你依旧可以讨厌我或者恨我，但我希望你能放过自己。”
她这一世的人生已经很糟糕了，她不希望柔灵也因为她也活成一个糟糕的人生。
“当然，我没有经历过你的人生，所以我说的这些都只是我以为的观点，你若觉得不对，也不必听我的。”她拿出手绢给她擦眼泪，“别哭了，菜已经上全了，我们吃饭吧。”
她轻声哄着她，像是在哄自己的妹妹。
“你……对我真好。”柔灵说。
“说这种话还是太早了，以后会后悔的。”凝雪瑾朝她一笑，给她夹菜。“尝尝吧，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她只是开导她的心结罢了，但对她可并不算好。若她知道她利用她做了些什么，恐怕真会一剑杀了她。
“谢谢你……”
“不用谢，我只是闲得无聊，找个人说说话罢了。”凝雪瑾摇头，拒绝她的感谢。
两人吃上了饭，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
“紫君末……你会和他和好吗？”柔灵抬头，小心翼翼询问道。既然她已经知道紫君末对她的感情，那么她又为何对紫君末避而不见？
“嗯……或许吧。”她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
“对不起，我……”
“和你无关。”凝雪瑾摇头，“紫君末的举动是个女孩都会动心，更何况是刚和人打交道的你？要错也是他错，和你无关。”
“可是……”柔灵没想到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怪她。
“我觉得因为争抢一个男生而对另一个女孩子产生敌意这件事很烦，我不喜欢这样。你或许有些举动是错误的，但紫君末的错误更大。就算是让谁为这件事负责，也应该是他来负责才对。”她放下碗。
柔灵点点头。
“走吧，我们回去。”见她也吃完了饭，凝雪瑾结账，和她一起离开。
“明天我们比赛吧。”走在路上，凝雪瑾突然提议。
“比赛？我们吗？”柔灵有些诧异，她们实力如此悬殊。
“嗯。”凝雪瑾点点头，“可以吗？”
“……”柔灵想了想，倒是可以趁此机会检验一下的实力，反正她也打不过落殇灭神嘛！
“好。”她点头答应。
“那就明天上午，冥渊学院见咯。”凝雪瑾向她道别。
“嗯，明天见。”柔灵挥挥手，看着她离开。
她很开心，她和她能成为朋友。
.
两人准时来到了冥渊学院的战斗场。
柔灵手握紫海封灵剑，早已准备好战斗。
不知是不是凝雪瑾交代过，今天的战斗场上没有任何人。
“来吧。”凝雪瑾并没有释放出冥器，她手中出现了魔法阵，显然是想用魔法和她一决胜负。
出剑——柔灵手中紫海封灵剑变换着剑招，对凝雪瑾进行攻击。而凝雪瑾也释放出禁咒，应对她的攻击。
凝雪瑾丝毫没有放水，她的攻击一次比一次狠，柔灵很快便败下阵来。
“再来。”凝雪瑾眼神冷淡，瞬间拉进距离，不给柔灵喘息的时间。
凝雪瑾的攻击没有任何技巧，仿佛就是在不断地释放冥力。柔灵察觉到这一点后，立刻做出了应对。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柔灵想要叫停，但凝雪瑾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凝雪瑾的冥力输出弱了下来，柔灵知道她现在正在虚弱期，于是立刻提剑攻击。
但她判断错了，凝雪瑾并非处在虚弱期——
“噗呲”一声，绿金色的血液喷到柔灵脸上，她这才发现，凝雪瑾其实已经连抵挡的能力都没有，她的身体被紫海封灵剑刺穿，跌倒在她面前。
“你……啊……”柔灵大惊失色，跪倒在她身边，看着她的伤口。
“你怎么……”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伤了她？这可是落殇灭神啊！纵然她现在已经八十五级，又怎么可能打过已经登上至高天梯的落殇灭神？
“我……我去叫人……”柔灵想把她抬起来，但这会导致她的伤势更加严重，她只好起身，准备先去叫老师来。
“不用。”凝雪瑾拦住她，手握住紫海封灵剑的剑柄，将它从自己体内抽出来。
“呀！你在做什么？这样会加重伤势的！”柔灵想制止她的动作，但为时已晚。
“不要去找别人，不然会给你惹上麻烦的。”凝雪瑾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笑了一下。
原来这就是被自己培养出来的人伤害的感觉。
紫海封灵剑入体的那一刻，她似乎体验到了十三级神一直想要找到的感觉。
“今天的事与你无关，我没有和你见过面。我受伤的事不要告诉别人，否则你会被杀掉的。”凝雪瑾捂住伤口，离开了战斗场。她前一天晚上就吩咐好了要清空场地，就是为了不让人知道这件事。先不说老师那边会如何，柔灵能让落殇灭神圣女受伤这件事会给她带来极大的麻烦，大陆六族会不惜一切代价先将她抹杀。
看着凝雪瑾离开，柔灵急得在原地跺脚。她知道凝雪瑾不让她去找别人的原因，可她受了伤，又不可能不治。
紫君末……对了，还有紫君末！柔灵眼睛一亮，虽然不能告诉别人，但紫君末应该是没事的。
“紫君末——”柔灵一路小跑到了紫君末的宿舍门前，几乎要把他的门砸开。
“你怎么……我那天不是说了……”紫君末开门，他下意识以为柔灵是来找她谈这件事的。
“不是……是凝雪瑾……她受伤了……”
还没等她说完，紫君末就抓住了她的肩膀。“阿瑾受伤了？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但应该离冥渊学院不远。”
紫君末飞奔出去。
阿瑾……阿瑾受伤了……紫君末一路狂奔到冥渊学院附近，不对，他这样找是找不到的。
“路西法？路西法！”紫君末对着空气大喊：“出来！”
死灵军队应该还在跟着他。
“什么事？”昔拉缓缓降落在他身边，他微微一愣，没想到跟着他的竟是昔拉。
“阿瑾受伤了，她在哪儿？”
“……你自己去找。”昔拉见他说的是这个问题，转身就走。
“站住。”紫君末手里的紫海封灵剑架到了她脖子上，“你最好是告诉我。”
昔拉瞥了他一眼，有些犹豫。
今天事发突然，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和紫君末说凝雪瑾的具体位置。
“好吧。”她还是答应了他。
“殿下已经昏迷，你去的时候不要打扰殿下休息。”
紫君末收起紫海封灵剑，点点头。
昔拉带他来到了自己的房间，路西法正在看守。看到紫君末，路西法十分意外。
昔拉竟然擅自带紫君末过来？！
他看了昔拉一眼，收回眼神。
紫君末看着外表毫发无伤的凝雪瑾，轻声问昔拉：“她是内伤吗？你们给她治疗了吗？”
两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离开了房间。
紫君末探上她的脉，惊人的发现她体内竟然一丝冥力都没有。他坐在她身边，仔细回想柔灵的话。为何受伤却不告诉任何人，反而是柔灵跑过来和他说？莫非……是柔灵导致她受伤？
可柔灵又怎么会把她伤到昏迷修养的地步，而且她又为何要告诉他？
想着这些，紫君末看着凝雪瑾紧闭的双眼。
她好憔悴。紫君末皱眉，轻抚上她的脸。
几天不见，她怎么变成了这样？难道是因为他？
不对，凝雪瑾不会是一个因为感情就把自己变得如此憔悴的人。
几个时辰过去，凝雪瑾终于苏醒。
“阿瑾，你醒了。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请老师他们……”
“君末……”凝雪瑾看着他担心的神色，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可是你……为什么这么虚弱？”
是啊，她为什么这么虚弱呢？一般来说，她复活之后只会感受到疼痛，但冥力和身体状态应该恢复到平常状态。可她现在这样虚弱，显然有异。
莫不是……因为彼岸花本体的丢失，她的复活能力也到了极限？她若再想复活，是不是就要付出代价？
也许，她的复活次数不多了。
凝雪瑾有这种预感。
“你怎么来了？柔灵告诉你的？”她问道。
“嗯。”紫君末点点头，“是不是她伤的你，我去找她。”
“不是。”凝雪瑾连忙抓住他，“和她无关，是我自己受了伤。”
紫君末知道这是假话，但他也没有追究。
“真的不用找老师他们吗？或者我去找玉清寒拿药？”他看着凝雪瑾惨白的脸色，他实在是担心她。
“不用。”凝雪瑾摇摇头，“我没事的。”
就算他们来了，应该也治不好她吧。
她躺在紫君末怀里，又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她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
紫君末看了她一夜。
“好些了吗？”他看她脸色终于有了血色。
“嗯。”凝雪瑾点点头。
“他们呢？”凝雪瑾看看周围，没见到昔拉和路西法的身影。
“去买饭了。”紫君末将她抱起来，“饿了吧。”
“有点。”凝雪瑾点点头，看着紫君末。
“怎么了？”他问。
“你不和别人在一起了？”她揶揄道。
“那都是我一时气话。”紫君末摇摇头，“我从来没想和你分开。”
“嗯？真的吗？”凝雪瑾撅起嘴。
“当然。”紫君末亲了亲她的脸，“我可不像某个花心的女人。有了你，我怎么还会喜欢上别人。”
“竟然内涵我。”凝雪瑾轻锤他的肩膀。
“错了错了。”紫君末连忙认错：“别生气。”
“我没生气。”
“那还不理我？”他声音中有着委屈：“还写了解除婚约的告示。”
“再写一份订婚书不就好了。”她有些心虚，小声嘟囔着。
“真的？”紫君末喜上眉梢，“真的要和我和好？”
“嗯。”凝雪瑾点点头，“真的。你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就写。”
紫君末仔细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写了。”
“什么意思？你要抛弃我！”凝雪瑾急了起来，这人怎么突然又不写婚约了？
“不是要抛弃你。”紫君末连忙解释：“我只是想……我们到年龄之后直接结婚吧。”
凝雪瑾脸一红，“哦”了一声。原来他是这个打算。
但是结婚……她好像还没有准备好。
“两年。阿瑾，再等我两年好不好？我……需要做些事情，我想等稳定之后，我们安安稳稳地在一起。”
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尤其是司祭阿斯和他说深渊之主继位的事情之后，他便放弃了先订婚这个想法。若是他们订了婚，在结婚之前他就公开了深渊之主的身份，大陆上对阿瑾一定会有很多非议。反正再过两年他们就都到了十八岁，也不急于这一时。他应该在这两年里抓紧时间处理好深渊族的事，在十八岁的时候让她轻松地嫁给他，不用和他一起承受动乱。
“君末。”听完紫君末的话，凝雪瑾从他怀抱中离开，看着他的眼。
“我们有些事情需要说开。”
紫君末点点头，他早有此意，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那我先说吧。”凝雪瑾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先坦白。
“我和你接下来说的这些话都是真话，但并不完整，有很多事情我依旧还是没办法告诉你，但是我不想骗你，所以有些事情我就不说了。但我只要解决完那些事情，我一定会告诉你全部的真相，你可以等等我吗？”
“好。”紫君末答应她，每个人都有自己当时当下无法说出的秘密，他自然不会强求。
“嗯……从我的出身开始说。”凝雪瑾理了理思路，“我的生父是紫离渊，是他的亲生女儿。是紫族皇家血脉，也有一部分是冥渊族血脉。”
紫君末的神色并没有变化，这件事他已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