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昀笙细想,那太监已经火急火燎地快步去禀告了,活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不一会儿,却见清州公公出来,一边笑着向她行礼,一边骂那小太监:“不懂事的东西,你是第一天在陛下身边伺候吗?早说了,贤妃娘娘要进去,不必通报!娘娘,请吧。”
昀笙慢慢进去了,问候了皇帝,也和清州公公说些家常。
“陛下近来每日睡得可好?本宫每每想过来伺候,又怕耽误了陛下的朝事。”
“陛下……陛下一切都还好呢。”清州公公想了想,“刚好有件喜事,陛下要亲自告诉娘娘,正要差人去永安宫呢。可巧娘娘就过来了,可见您和陛下可真是心有灵犀。”
昀笙只笑了笑,没有接这话。
她若不来,清州公公也不说巧了。
多时不来兴庆宫,这里好像没有多大的变化。可是细枝末节处又添了许多陌生的气息。明明只是两三个月而已,倒像是久别了两三年。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这一次,昀笙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眼观鼻鼻观心。
“昀儿来了。”
温礼晏看上去精神倒是不错,眼下却有青黑痕迹,哪里像是睡得好的样子?
他挥了挥手,等其余人尽皆退下了,才亲自从御座上下来。
凝视着昀笙的脸庞,他的声音微微感慨。
“脸色还好,病都养好了?”
“好多了。”昀笙笑了笑,“臣妾让人带了陛下爱吃的点心,陛下看看可能入口?”
“好。”
温礼晏拉着她的手,一起往一旁坐下,拈了一块尝了尝,也笑:“果然还是以前的味道,步莲手巧,朕就好你宫里这一口。你也尝尝。”
然后喂了她一块。
乍一看,倒是和之前一样恩爱亲密。
只是称谓却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糕点还是以前的味道,别的却不再是以前的味道。
“有一件事情,朕要和你说。”过了一会儿,温礼晏才缓缓道。
“巧了,臣妾也有一件好事要告诉陛下。”
不管怎么样,想到那个好消息,昀笙的表情柔和下来,眼神也明澈如水,不自觉涌上些隐秘的甜蜜和依赖感。
以至于她没有发现,温礼晏的欲言又止。
“你要和朕说什么?”
“陛下先说吧。”昀笙猜测道,“是不是母蛊的事情有了好消息?”
温礼晏组织了一会儿语言,终于道:“是,那边已经带着惠音师太,找到了谢确之的尸身,将之安葬。朕也让护国寺的大师为谢确之做了法事,了却了惠音师太的心愿。她答应,随时都可以将母蛊取出来,交给朕。”
“太好了。”昀笙道,“那陛下让她进宫吧,我回去后就准备蛊罐。”
她这几个月也没闲着,将搜罗来的禁书吃了个透。知道这母蛊轻易不能离体,剥离后在特定的药液中,可以暂时存活一天,之后便要不断地更换药液。
昀笙这边已经开始筹备着,怎么细细为温礼晏解蛊了,却听到温礼晏道:“昀儿,且慢。母蛊和解病的事情,你先不用忙,朕另有打算。朕今日是有别的事情让你帮忙。”
她怔住了。
“另有打算”?
“陛下的意思……是要让别人来解?”
昀笙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不相信自己了?
是不相信她这个太年轻,半路学医的大夫的本事,还是不相信……她的心意?
温礼晏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道:“朕想让你,救治表姐。”
“表姐”这个称呼出来,昀笙仿佛挨了一记重锤。
“萧应雪……”她艰难开口,“她不是离京了吗?”
“朕是让她离京了,否则现在也不会这样后悔。”温礼晏叹息一声,眼底带着怜惜和懊悔,“她在宫里娇养那么多年,怎么受得住宫外的日子呢?何况萧家还有那么多仇人……都是朕不好,害她至此。”
昀笙木着脸道:“她怎么了,陛下又要臣妾做什么?”
原来,温礼晏当日虽然不肯答应萧应雪让她留下,但顾及多年情分,还是悄悄派人跟着护送。
可没想到,萧应雪的马车刚离开京城,就遇上了强盗。
那伙人明火持刀,直冲萧应雪而来,明显是早有打算。温礼晏派去的护卫,因为对萧家有怨,没有用心听令,故意拖延工夫。
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萧应雪身边的人,已经全死了。
危难关头,竟然是魏鸿福死死拖住贼人,身上中了十几刀也不肯松手,才争取了时间。
只差一点,萧应雪怕是已经被那些贼人侮辱了。
但她受此大劫,连连噩梦,发了高热,性命犹如丢了一半。
原本禁军中的有些人,还想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但里面有对温礼晏忠心耿耿的人,到底还是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传了回去。
萧家再怎么罄竹难书,如何处置都是陛下的旨意。他们做手下的,不尽心尽职办差,还要因为私心害人性命,末了安上“大义”之名,实在是可耻。
温礼晏也为此事烦心,只是萧应雪病得糊涂,身边人又都没了,眼下是没法继续上路启程了。于是他便下令,让她在护国寺里暂时养病,等病好了再做打算。
一来二去,几个月过去了,护国寺的探子也把萧应雪的一举一动都传到他的耳中。
萧应雪一边养病,一边跟着诵经念佛,倒是真把之前的骄矜性子给去了。粗服寡食,安之若素。还主动为护国寺的僧人洗衣服,学做素食。
若不是胥沉也这么说,温礼晏根本无法相信。
萧家倾国之力养大的娇娇儿,长到十几岁,双脚都鲜少亲自落地行走,连御膳房做得山珍海味也嫌弃的萧应雪,萧贵妃,如今竟然变成了这样。
她在护国寺里,也隐藏了姓名,自称“明姝”。
倒是真像她此前说的那样,将自己活成了苏明姝的模样。
后来,胥沉的人和宣平侯府的人,在护国寺所在的小雁山,找到了太后的人的密室,和其中的棺材,便带着惠音师太去辨认谢确之的尸身。
但没想到,因为两方之间有所摩擦,产生分歧,竟然让那个十九找到纰漏,逃了出去。
她还打算鱼死网破地毁了密室,杀了惠音师太。
想用自己一个人的性命,断了朝廷的后路。
听到这里,昀笙的呼吸慢慢收紧了,她望着温礼晏的面庞,听到他用一种沉缓的,自责的,心痛的语调道:
“表姐她认出了十九,见十九和朝廷的人对峙,大致猜出来因由,便冲了上去……为了阻止十九,受了重伤。”
温礼晏抬起头,望着昀笙的眼睛。
“密室是保住了,母蛊也没问题了。可是表姐的腿却——不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