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林泳澄的孩子。

    林相能看到林泳澄对自己的好，那是毫无算计、只求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的赤诚，让林相也愿意去承认这个身份。

    他看一只夺舍自己的花妖都能看出几分感情，觉得自己这般行事对渴望家庭温暖的红莲很不公平。

    何况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人？他又不是石头，怎么不会因此触动。他的羞愧、内疚、歉意这些复杂情绪都是之于林泳澄对他的深切情感，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说出自己名字后，林相打算开始点燃自己灵魂，拉着红莲一起燃烧。方法很简单，也玄之又玄，念起即可。

    生而知之有事例存在，当林相对红莲说生而知之这事时，红莲接受的很快。她刚想说什么，看到林相的动作，恼怒道：“疯子！”径直容纳了那一枚还未开始解型的印记。

    林相的灵魂和红莲的灵魂水乳交融，短暂一霎，合在一起的灵魂分不清形状，只有一团盛开的黑光，光芒落尽，青影与红莲遥遥相对。

    丹红莲株的叶子变成青色，青色人影身上密布红色线条，看去竟像经络血管。

    “你……你这是？”林相疑惑开口。

    红莲开口，看不清她面貌的林相也能感到她笑了下：“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体呀，若是真灵一直蒙昧不显，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占据，但是你都出现了，想来我也该退出了呢。

    “刚刚那种情况，我看你应该是要玉石俱焚，若是你因此消逝，那我岂不还是亲手扼杀生灵？

    “我觉得我做不到这种事，所以只能接受你的平等共生印记了。”林相想到了红莲对老头说的话：“……这样我不会有扼杀生灵的感觉。”

    这一刻的林相被深深震撼，从红莲记忆里看到的画面。无数朵红莲重叠在一起的身影，告诉了他什么叫做：“一生琉璃白，透明着尘埃。”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脏，很自私。即使一次次地用冬牧场那句话说服自己，心底的不安，总要一次次地纠纠缠缠那些自己早已按下去的心思。

    自己对林泳澄报之以琼琚，红莲就不是吗？面对自己的自私，她反而很开明地表示了解，还配合自己束手就擒。红莲投我以琼琚，我以何报之？

    林相干涩地问道：“那对妖族你怎么交代？”

    “我当不了好妖，但我想当个干净的妖，一个干净的妖，至少要不杀生吧。以前跟老头提过的，若是宿主真灵绽露，别怪我的于心不忍。老头也没多说，那我当他默认咯。”

    林相沉默，干净如她，于心不忍也是她，这份理所应当的还是她。

    “至于以后，做出平等契约时，你应该也有所考量了吧？说说你的打算吧，毕竟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谢谢你，红莲，你是个干净如琉璃的妖。”林相顿了顿，他缓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原本我打算直接借助你妖族的身份，大家一起潜越偷跑。”

    但是，红莲那份剔透干净触动了林相心里一直存在的某个想法，那个想法玉石俱焚时就有过，现在只不过更加明晰透彻。

    “我能体会到你对林泳澄的依恋，你把她当亲人了对吧。”

    红莲不语。

    “我能读到你的记忆，零碎记忆碎片里潜藏的那份情感我能体会到，我能体会到你和林泳澄之间的温馨，我很羡慕、沉溺，也受之有愧。

    “林泳澄是真的不问缘由地对自己孩子好，可是我们俩个算是剥夺了她的天伦之乐，这个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你更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想来也是带弥补的意思吧？”

    红莲这次轻轻回答了一个‘是’。

    “抱歉，我不是带着埋怨说下以下话语，只是看到干净如琉璃的你，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好黑好脏，人啊，总是向往太阳的，所以我选择遵从那份最深刻的想法。

    “原谅我的自私，你已经给了我一条生路，我还要往可能的死路上走。我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坚持的自由、做出的选择，在所犯下的罪前显得毫无意义，错了就是错了。

    “现在，我想直接和林泳澄说这件事，有的好心是不愿意让它沾上半分瑕疵，或许你会说善意的谎言，但说谎的那个终究知道事实，余生难以心安，倒不如在林泳澄用情不深的时候，说清楚一切。

    “林泳澄……若是不愿，那只能让我一命换一命了。”林相歉意地看着红莲：“很抱歉辜负了你的好意。”

    说完，林相解除了红莲的契约，平等共生契约需要双方同意才能解除，在林相这边发出解除契约的要求后，俩人的灵魂同时震动了一下。红莲惊讶，林相直接解除契约，现在只要自己单方面同意就行了。

    摇曳的莲花顿住：“你不怕我骗你？万一我是怕死，特意签订契约呢？樊叶丽可是至今不敢解除契约呢，怕一解除契约，就走不出分天山脉。”樊叶丽是那个夺舍失败，不得已签订平等共生契约的夺舍者。

    林相道：“只有犯人，才会开口索要证据。有人说过，人一辈子总会彻底地去信任一二三人，我想你大抵是其中之一。”基于林相对红莲记忆里的那个妖的了解，以及红莲刚刚的行事，林相选择解除契约，不怕红莲再次卷土重来与自己争夺身体，也是为了报答红莲的手下留情。

    若予滴水，赠君汪洋。

    投以琼琚，报以永信。

    “怎么感觉被你吃得死死的呢。”红莲很爽快，她直接解除契约：“既然没了契约的束缚，那我可要走咯？”

    林相沉默片刻：“好，路上小心，别被发现了。”

    红莲微顿：“嗯，以后你自己注意点，别被其他人夺舍了，毕竟好心可不是大白菜。”

    “我会注意的，感谢你的手下留情，祝你福运昌隆。”

    “再见，林相。”

    “再见，红莲。”

    红莲随着林相吐出的一团气从林相口鼻漫出，钻过窗缝，附身在窗外冷风刮来的一片枯叶上，飘扬离去。

    只余一声残音在林相心间响起：“若是有缘，再见时，叫我裴红莲吧。离恨小妖红莲已经死了。”

    “【裴】字拆【非】【衣】，你附身时，像是在换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一开始接受老头的邀请就是不愿再颠沛流离，想不到还是得流离失所，所以取姓【裴】，是指不想再伶仃漂泊了吗？”林相闻言微微出神的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