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娘亲，林相直接惊得退出自在观，一把扯下遮眼带。

    林泳澄脸上的淡然也交错成惊愕。

    “红莲？”

    “裴红莲！”

    前一声是林泳澄，后一声是林相。

    “若是有缘，再见时，叫我裴红莲吧。离恨小妖红莲已经死了。”这句话在林相心底响过，自然叫她裴红莲。

    来人正是如今的裴红莲。

    裴红莲对林相微微一笑，红色瞳仁炯炯生辉：“你还记得这句话啊，很好我很看好你。”

    林泳澄倒是想起这份熟悉感：“你是城南那位小女孩？”

    裴红莲微微福身对林泳澄道：“是的娘亲，我是那个小女孩。

    “我有些执迷不悟，总是忘不了那几年的生活，在城南遇到你们，都会忍不住偷看你。

    “我很羡慕他，我也想站在你的身边。”

    林泳澄再次听到这声娘亲，回头看了看林相。林相不自然地偏首。

    林泳澄抿唇：“那个小女孩？”

    “离开这里，我附身在一早夭女婴身上，以我的灵魂作她散去的灵魂，又以秘法唤起身体生机，与我灵魂结合。

    “打磨十年才能勉强控制身体，遂一直住在城南，做些手工活养活自己。经历人世烟火的熏陶，越发想寻你，却越又不敢，很犹豫。

    “虽然离开了离恨妖族，但他们城南的俩处据点我还是知道的。这几年那里多了不少伪装成人的妖聚集，我好几次还察觉到别仁士也混在里面。

    “红莲不才，得了几分明慧，猜到他们应该是针对娘亲这里。”说到这里，她瞥了眼林相。

    “前些日子娘亲在白羊河上连斩三位鲛人后，有个据点来了一位大妖。

    “我识得那大妖，名为折子虚，离恨山大长老座下第一妖，常伴大长老。我不知道大长老有没有来，但他到秋城了。”大长老既是裴红莲、林相口中说的‘老头’。所谓大妖，八鼎绝巅之妖，离九鼎妖王仅差一步而已。

    裴红莲莹白指尖拉起林泳澄的手，林泳澄没有拒绝，任她施为。

    入梦术。

    林泳澄和裴红莲在意识层面连接起来，林泳澄不但窥悉裴红莲之前说的经历，更亲自以裴红莲的视角远远感受那一抹残留的妖气。

    林泳澄抿住的嘴唇松开：“我信你。”她明白裴红莲的意思，妖族这次行动至少明面上有一位和林泳澄旗鼓相当的对手，算上暗处的大长老，即使有阿喜在，林泳澄一方也抵挡不住。毕竟阿喜初入八鼎，大长老亦是大妖之列。

    林相明显想到那场暴露阿喜修为的约战，陈杏很早妖族就有联系，何盛二人从陈杏手上拿到林泳澄的隐居地址，明显是有妖族的推手。现在从裴红莲的话语中可以看出，妖族的布局对双方的高境修士算的很死。林相把自己的看法跟林泳澄说了。

    林泳澄轻声道：“无碍。”

    裴红莲带着几分担忧道：“我能解掉粘蟹藻的味道，娘亲若有什么后手还请尽快施为。”言罢，径直往林相走去，很放心地把后背交给林泳澄。

    “好久不见。”裴红莲微笑。

    林相隐约能猜到几分林泳澄的想法，裴红莲附身在自己身上和林泳澄互动产生的感情不是假的，如林泳澄看见裴红莲，面容不在，那份神韵还是有几分昔日影子。林泳澄不介意多个女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裴红莲确实是她半个女儿。

    “我该叫你妹妹还是姐姐？”

    裴红莲笑得更深：“自然是姐姐。”她拿起林相的右手，手指捏动一二印记，吐出三四字符，淡红玄气流转，一团暗黄气体从林相皮肤上钻出。她刚想散去，林泳澄把那枚旋成一团的气体捏住。

    “既然能见本质，我有他用。”

    不多时，阿喜从庭院虚空中开出一道门，如罗妻符般出现，林泳澄顺手掩去虚空撕裂的波动。

    阿喜身后带着一个人。

    林相看到对方冷漠的目光，忽的一怔，自己决斗场的身份是姚李子。

    那人是柯湖景盛鱼记的姚李子。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去吃鱼片，姚李子拔刀的动作，明明是左撇子，却用右手拔刀，刀刃向自己，再联系那时的对话。

    “杀心已起吗？”林相暗语。

    阿喜放开姚李子，姚李子站直身子，白净的脸显得有些病态泛白。柳叶眉挑起，如一把柳叶刀，秀气的眼眸带着几分绝望的森冷，嘴里的话语带着齿音、咬牙切齿：“一开始你们给我全家活路，换我烂命一条，我很感激，逃难到这边的一家子除了命什么都没了。

    “我抱着死的觉悟，为什么你们这么晚才来要我的命？

    “我看过秋城的烟花，吃过西沙河的鱼，买过徐婆婆的糕点。

    “喜欢上一个渔家的女孩，我不敢告诉她，因为我早晚有一天要死，我看她结婚、远去，心死如灰时，你们依旧不来。

    “现在我走出来，开始认真面对每天升起的太阳，以及下刀的每一条鱼。你们来了。”喉咙里嗬嗬地莫名发笑，嘶哑而低喘。

    “现在，你拿起剑杀了他，从此以后你就是安师傅的徒弟姚李子了。秋山馆馆守林相死在妖族阴谋里面。”

    林咏澄的话让林相双手如姚李子一般颤抖起来，他杀鸡、杀猪、杀人，没杀过无辜之人，不！有一个！那个人叫做黄胜！

    林相恍若回到那天埋住自己的雪堆里，寒冷。

    “往后，娘和喜姨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为你遮风挡雨，你要硬起心肠，好好活下去才是。”

    裴红莲微敛眸子，垂首拉了拉林泳澄的袖子，她不愿林泳澄对林相行此残忍之事，故拉袖。拉袖是挽、是留，是阻止。

    姚李子森冷的眼眸看到林相那茫然失措的神情，反而平静下来，双手如往日杀鱼一般稳定，他讥诮地看着林咏澄，似想在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如以往一般平淡无奇，无奇、自然不起波澜。

    “这就是您的选择？一个杀人都不敢的家伙？”姚李子柳叶刀一般的眉高高挑起，朝林相颤抖的双手抛去一眼：“瞧瞧吧，手抖得跟抽筋一样，这样的人也配用我的名字？”

    他向前一步，头微微扬起，目光斜斜地逼视林相双眼，脸上带着几分笑，张开双手拉长语调：“来吧~刺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