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红莲双手拢着茶杯,温热的茶杯不烫手,却很暖。赤眸氤氲地凝望微漾的茶汤,一如升腾的雾气,朦胧裴回。
“七载春秋,只鸣七日,我裴红莲只求朝夕。”
楚梦焚清淡开口,语调平静,字句却是诘问:“那为何不大方示人反而遮遮掩掩?”
面多楚梦焚的咄咄逼人,裴红莲微微垂眸,红眸盈盈,似是神伤:“有次我在看书,灯灭了,我仔细检查了下,灵纹并没有被阻碍,运行如常。
“我重新注入玄气启动,灯闪了两下又灭了。
“我问,你怎么了,不开心么。
“灯答,等会儿,有个蛾子在窗外看我好久了。
“我说,那不挺好,有人看得上你。
“灯说,我不是火,别让它看错了,误人一辈子。
“有人怕误我一辈子。”
楚梦焚微微出神,旋即低头浅笑,轻叹一声,对林相拱手:“佩服。”转而扭头对裴红莲道:“我邀请他拜入莫愁湖,你若有意,可以帮我多多劝一下。以莫愁湖出面担下因果,那位大人的态度也许能有所回转。”
裴红莲扭头盯着林相,楚梦焚以为是听闻喜讯的惊喜,林相却看清赤红瞳仁里潜藏的那一抹意味:“还说没奸情?”
楚梦焚再次说明药品的用法,遂以不打扰俩人为由离去,踩着风、迎着雪、哼着莫愁湖的渔歌离去。
“家住望邻莫愁湖,三江源头,一叶扁舟。
“任南北随东西而遨游,无累亦无忧,老天有意难留。
“去年今日,澜江渡口,今日潇江往吴丘,任消愁。
“只见碧莎红蓼,湘江湘江,两岸两岸两岸秋。
“靑篛笠,身着绿蓑衣,丝纶长竿也在手,何拘何束又何忧。”
听着风雪里远去嘹亮歌声,裴红莲率先回过神来,瞥过楚梦焚用过的茶杯,冷笑道:“还在想怎么安慰自家媳妇儿呢?”
林相耸拉下眉眼:“姐,你真的想多了。”
“那杯子怎么回事?”
“她今晚要来我都给吓了一跳,拿杯子时顺手就拿了。”
“把那个杯子扔掉。”
林相瞥过茶盘,强迫症犯了:“我以后不用这个杯子就行,扔掉这个杯子,茶盘就不好看了。”
裴红莲瞄了眼茶盘,白瓷盘面的底部用青料勾勒出一条藤蔓盘旋,茶壶占据藤蔓虬结处,四根小藤蔓回旋的位置恰好可以扣住四个小茶杯:“行吧,那这个杯子以后不许用。”
林相自然应从,清洗干净杯子扣在茶碟上,问道:“姐,你今天这么跟楚梦焚说,没事吧?”
裴红莲挑眉,乜着林相:“我有承认什么吗?”
林相一怔,仔细回味俩人的对话,拱手佩服:“脑补果然是人最大的天敌。”
裴红莲没搭理林相的腹诽,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林相微微晃动左臂:“处理得七七八八了。”
裴红莲嫌弃地看了一眼林相身上给绷带弄得左胸凸起一块的棉服,拿起楚梦焚留下的生肌散闻了闻,又拿出自己小包里的生肌散闻了下,选择楚梦焚带来的。拿起药品对着林相道:“你那样算包扎?我给你包扎一下吧,你快点恢复才是。你不知道今天决斗场的转播一出来,好多人私信问我姚李子和格罗姆的联系。明天肯定有人试探你左臂是否有受伤的。”
林相抿唇,坐在床榻边上,裴红莲一掖白色裙袄侧身跪坐在旁边,淡淡莲香萦绕鼻尖。她轻轻解开绷带,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柳眉颦蹙,唤出一团水流加热,然后细细冲去伤口上的药膏。
她声音微低:“楚梦焚怎么找上你了。”
林相遂跟她说了那天面铺的事儿,裴红莲凝眉处理伤口,生肌散均匀涂抹,比林相用药膏直接敷上要细致得多。她思索林相的话语,斟酌半天,直到生肌散涂抹均匀,才缓缓道:“你总算不笨了一回,话里话外都没露马脚,唯一要注意的是看她会不会怀疑到娘身上,这件事我会在休沐时回绝峰跟娘说一下。”
顿了顿,裴红莲嘟囔道:“你若不是受伤我定要给你来一下,出得什么馊主意。”
“啊?”
“找靶子帮你顶事啊。你根本没想到,那林冬煮一副剑纯的样子,跟他搭话爱理不理。我也就算了呗,再强行搭话就太刻意了。”
林相知道这个世界也有‘剑纯’一词,和自己前世差不多。回想起林冬煮以往的样子,他道:“林冬煮很在意那些优秀之人与自己的对比,楚梦焚和柯孙辛一战,可是情绪波动好几回。而且,他有追求过秦南袖,可惜无果,才选择了别蔚馨。”
林相垂下眸子:“男人见色起意的根性从未改变,区别只是在于克制与否。像姐这样如九天皎月的女子,垂眸洒光时,以他的性子居然是无动于衷,有趣有趣。”
裴红莲轻哼一声,看到林相夸了自己一句也不跟他顶嘴:“我也觉得他有点古怪,往日宣讲除妖务尽地时候,完全一副热血上头的样子,哪像我跟他搭话时的古井无波。算啦,别强求啦,四木就给本姑娘好好顶缸,看好你哦。”
恰好裴红莲打完结绑平绷带,也不再谈及林冬煮的事,让林相穿上棉服活动一二手臂,林相明显感到比之前顺畅得多,也不会很明显地凸起一块棉服。
“姐,谢谢啦。”
“没事,不过…”裴红莲起身,白色小皮靴在青石地砖上走过一行一字步,回身望着林相,荡起一角白色裙袂,赤眸雾气朦胧:“你那面目的话,倒是有趣,我先走啦,明天你自己注意一点,晚上我来给你换药。”
裴红莲留下自己带来的药品与使用说明后离去,屋内残留淡淡的莲香。
林相含下一枚养身丹,不同于林相和裴红莲从秋城市面上搜寻来的疗伤药,丹药入口明显能感到一股炉火气与药气混杂的丹气自行随玄气流转周身。大部分丹气自发地汇聚在伤处,林相能感到自己用玄气接续的经络、血管之断裂处传来轻微的麻痒,落在自在观湖面即是细密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