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成为枪魁殿下的弟子自是与枪魁有过交集，不知先生何时与枪魁殿下初见的？

    “原谅玉秀的冒昧，天下女宗师里玉秀最为佩服崇敬枪魁殿下，昔日澄鸣平原的破军之战，纵横北地的大小对决玉秀都有详细了解。尤其是知晓枪魁殿下在秋山上以意碎空接下东辰大罗冕下半记玄术后，更是想有一天能向她当面请教空间之道，可惜阴差阳错下始终缘悭一面。

    “故不得不从先生此处了解枪魁昔日经历，免得真有一日当面请教时，玉秀不知道从何说起连话都说不出来。”

    假话！

    半真半假的话！

    钟离玉秀说得轻巧讲得淡然，眼神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对林泳澄的推崇色彩，但通过九觉捕捉到她全身各处细节的林相依旧得出对方没有全说真话的结论。固然交浅不可言深，与不熟悉的人说话自留三分没有错，说出来的七分话里还掺假就有些看不起林相的九觉了。

    林相没有指出来，全在于钟离玉秀对林泳澄的崇敬做不得假，唯独在一番话里面对于问询林相与林泳澄初见时刻的缘由掺了假话。对方明显隐约知晓九觉的大致作用，试图借着真话的掩饰来完成假话的述说，可惜在她最后一句话讲述缘由时，语气、眼神的细微波动与咽喉发声肌肉的颤抖让林相九觉察觉到了钟离玉秀刻意控制的迹象。

    对于钟离玉秀的询问，林相觉得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地方。昔日决死场注册时的姚李子身份写着‘开元八年’这个时间，当时立城不到三年的乌南城流民编制入户姚李子即是其中之一，这是详细打探过‘姚李子’过往的人所能得到的消息，裴红莲帮林相编造的‘拜师’事迹亦是以这个时间作为他与枪魁林泳澄初见的时间，林相告诉钟离玉秀也无妨。

    “开元八年。”

    “听闻先生于绝峰有座剑池，想来先生自是去过绝峰，与枪魁的关系当远比师徒更为亲近，不然枪魁不会在隐居处单单为先生留下一处葬剑处，不知先生可曾见过枪魁之子林相？”

    林相心头一震，自在观对身体的控制力让他不漏丝毫神色。裴红莲曾说过，若是有人盘问‘姚李子’与‘林相’是否有交集时，或许会是林相最有可能掉马的一天。他当时问了裴红莲原因，裴红莲那副模样与语气至今让他印象深刻。

    那夜清凉，月光若静水铺满林相的小院从窗户缝隙沁入房间让裴红莲的一对红眸瑰丽得惊心动魄，那对眸子微微眯起缓声道：“若是有人问询你姚李子与林相是否认识这件事，或许四木遇到的那人经历会比四木此生还来得波澜壮阔。”

    “为什么？”

    “四木可以生而知之，为何不能有人重生归来呢？均国话本小说里面可没少这等故事。

    “若是一个重生者面对今日情状，他或她会不会察觉到前世今生的迥异？四木有没有想过，若是昔日没有你把我从身体里驱逐出去，此间的世界线又是何等模样？

    “不可否认或许四木把我从身体里驱逐是本就应该的结果，在原本世界线上也是存在的，但是若几代暮子的一念一界生灭猜测为真，会不会有这么一条世界线，那个世界线上只有‘林相’没有‘姚李子’呢？”

    裴红莲说的重生者会比现在林相了解的重生者更为特殊。

    姚李子这个身份源自林相表露出生而知之后林泳澄为他准备的，若是没有林相的生而知之反杀裴红莲，或许会是妖族一直借助林相这个身份延续搬运秋山馆典籍的窃书之事，姚李子这个身份自是无从出现。

    夺舍重生者的重生并没有改变时间因果，时间长河依旧滚滚向前，即使是重生法开启了新的一段旅程，之于长河依旧有上流与下流的区别，相似的不过是在长河上下流出现了一朵相同的浪花。然而，若真如裴红莲所说的重生者，要么是从类似此间的世界里带着前世记忆跨界而来到相似的花上；要么就是在此间太上宗师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下逆溯时间长河、还果为因，完成世界的重启，从而看到重启后的世界与之前不同的模样，那即是‘林相’与‘姚李子’的存在，所以钟离玉秀才会对自己如此在意？

    前一种猜测林相尚且能接受，前世多元宇宙的概念他有所了解，来到此间暮子们更在这上面做出了一念一界生灭的猜测。若猜测是真，它也能让林相‘越坚信越存在’的信念彻底落实。

    若是后一种……林相不寒而栗。

    重启拥有如此多的超凡者世界需要何等伟力，而且这些超凡者中的脱俗之人甚至能涉及空间因果乃至时间。甚至若是念及因果关系，林相的前世是不是也会重启？那次跳伞是不是也不会遇到那条座头鲸？

    真有重启世界的重生者，在对方逆流时间长河而上时，不光会重启这个世界，也会重启其他的世界。当然，若林相、几代暮子的过往记忆是梦呢？重启一场梦境，或许不需要太多的力量吧？

    这等推演下来，林相不由得不想到，或许他前世是一场庄周与蝶，自己此间的坚持都是一场虚妄。这个结果让他不寒而栗。

    不对！

    若是……自己为真，此间为梦呢？

    思及李希平说的‘越坚信越存在’，姜闻辛对此间真实的论述，他们是不是洞悉了此间某种真实才会说出这等话语？

    林相忽然明白，解惑的根底或许会落在眼前的钟离玉秀身上，玲珑让感知敏锐以及可以做到一心七用，对于意识自然也有增强，不然怎么协调一心七用在瞬息战斗中的配合就是个问题。林相念头的千回百转连一刹那的时间都没有，他当即做出最合适的回答。

    “偶尔见师傅带他来店里吃鱼片。”

    林相不可能对一个勉强熟悉的人坦诚相待，一如钟离玉秀对他一般。即便是林泳澄乃至楚梦焚，关于林相心中最深沉幽暗的隐秘都从未听过，遑论眼前的钟离玉秀。经过今日这一遭，林相自是对其留下几个心眼，等待能与她深谈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