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十九年九月十九的晚秋,身处蕙头高原山岭地区天水城中的秦春棣徒然感到盛夏时节的炽热灼心。旁人都能察觉到他投向走下飞舟木梯的白衣女子身上的明若骄阳之目光,他们只以为这位太子殿下也是宁任曦的粉丝,毕竟太子殿下独处时也会放宁任曦的歌曲。只有秦春棣自己才知道,骄阳似火,野望熊熊燃烧之火。
“宁仙子安好。”
“麻园宁氏任曦见过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仙子之称不敢当,以任曦称我即可。”
短短两句话的对答间双方心思百转千回翻滚九霄,各自都是久经红尘人事磨砺的人物,脸上不显分毫异样。
秦春棣和煦温言道:“任曦出身麻园,均国麻园郡鼓乐双绝名传天下,世人只知任曦乐曲一道精妙绝伦,却不知任曦亦善鼓乐,这次前往青巴山,任曦可是要阵前鼓乐?”
宁任曦清淡回到:“殿下谬赞,任曦之鼓乐远不如程师,小筑闲暇尚可,难登大雅之堂,遑论以乐阐道鼓舞人心了。”
“乐者,发于心。”清脆叮铃的声音响起:“我相信只要心意到了,即使鼓乐中的鼓点不能暗合气血运行之脉络,依旧可以为前线的军士提供几分助力,有人愿意站在战场后为自己鼓舞和没有人是两回事。”
站在秦春棣身侧的俏丽女童微微弯着双眸带着几分久经世俗才有的淡笑开口说道:“我和太子哥哥去前线杀敌定然不如那些专精此道的玄气师们,但在对浴血奋战的军士们而言,我和太子哥哥为他们兜底的承诺,在燕国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父皇的话还更有重量。
“军部很多士兵都爱听宁姐姐的歌,若是他们知晓宁姐姐亲自到了青巴山,定然会斗志激昂,人心鼓舞。
“不光有宁姐姐,听说圣焰高官明书院的几位学者亦是打算往青巴山一行,还有山南的一些名人亦在路上,宁姐姐此道不孤。”
宁任曦眼神微微恍惚,她见过秦南袖在旧棠公主府处理政务时的模样,眼前这个十岁女童身上竟然有了几分绝代女王的气度,难怪倾倒旧棠千万人。
“我只能尽绵薄之力,行应有之义,远不及战阵厮杀的军士们,若是任曦有几分技击之道的天分,定然和湖祝离离未央一般携刀佩剑上阵杀敌破军万胜。”
女童秦东篱闻言抿嘴笑了下:“我与姐姐同感。”
秦春棣道:“任曦旅途劳顿可要在天水休整一日,明日再出发前往青巴山?天水城地处偏远,依旧别有一番风土人情。”
宁任曦道:“战场瞬息万变,阎罗湖祝初到青巴山就能劝降吉祥天妖族,任曦虽不能上阵,但能早一些为军士们提供精神上的支持还是尽量早些为宜。”
“好。”
自此一行人匆匆坐上前往青巴山的长筒车,一路西去。
九月廿一,初到青巴山的秦春棣等人有着和当初林相一般无二的震撼。
西进军部所在的东侧山岭碧空如洗艳阳高照无一丝云彩,往西看去青巴山的分水线仿若分割了离恨中域与外域上方的天空。黑青色的山岭与乌黑翻滚的墨云近乎连成一片,暗色模糊了山与云的分界,山到天边云作岸,那云也与从地面往天空看时有所不同。
往风中抛一把沙,沙能描绘出风的形状。往妖族的军阵间裹挟万朵连成片的乌云,乌云面向晴空的侧面描绘出妖族的气势形状。
气势本无形,在云的勾勒下它狰狞,它狰狞毕露。
齐天乌云墙每一次大幅度地翻涌,或引起乌黑水汽形成的弯曲尖刺直指屹立在分水线附近的石堡楼寨,万千黑水结水浪裹挟莹白冰块倾天而下轰击在拔地而起的熔浆岩墙上;或有如长龙蛇形,引起滚滚云浪,龙首朝着一处山崖阵地吐出一片练气师妖族朝地面人族玄气师杀去,结果被掩护此处的人族玄气师轰杀点杀片灭成血肉狼藉;或只是云浪翻滚,试图牵扯人族玄气师的注意力。若不是人族聚集在此处的玄气师足够多,只怕妖族随意掀起云浪就让人族疲于奔命。
宁任曦有看到悬空在骄阳强光中的一位玄气师由于没有在意近处云墙的翻涌,只顾着唤引狂风吹开乌云,结果云浪中出现一只高他一境的八鼎雀妖。朱红雀妖巴掌大小,速度与穿透性结合成玄气师无法抵御的强悍杀势,一线红光闪过,其人胸口已经出现拳头大小的空洞,玄气师当场殒命。
仅仅是到达当日远远旁观就看着双方在云层与晴空之间的拉锯战有无数牺牲者,人族全靠数量的优势结成阵势挡下妖族以高境玄气师作尖刀的袭杀攻势。宁任曦不敢想象西面的莽莽山林间又是何等惨烈的绞肉机场面。
秦春棣一行人到来时正是妖族攻势猛烈之际,据随行的参谋介绍,阎罗等人帮助人族在青巴山西南麓取得优势后,妖族开始在西南战场整体收缩防线,东北战场和中部战场加大投入玄气师。人族已经感到兵力吃紧,为了维持青巴山防线,前日朝三川方向发出求援,那边会请尚在路上的山南宗师先大部队出发随旧棠宗师一同前来支援。
“我能去中部战场看看吗?”
听到秦春棣的话,参谋第一时间露出迟疑之色,其他军官亦是面面相觑目光游离不定。
秦春棣终究没有成行,车骑将军李珏出面拦住了他。李珏作为李家在军方的话事人,他很清楚秦春棣提出这个要求的缘由。很多事,你做不做是一回事,提不提又是一回事。像今日秦春棣的这一提嘴,放在好事者眼中就可以这样书写。
“皇少时神武,初临战阵欲率兵踏阵,诸将拦之曰:‘土鸡瓦狗插标卖首尔,何须太子亲自披坚执锐,且看吾等温酒破敌。’皇遂罢。”
李珏知道这是场秀,自己是那拦下对方的将军。很多事,你知不知道是一回事,配不配合又是一回事。第一次,李珏忽然有些厌烦这些政治秀,即使眼前太子和自己后辈有婚姻关系,但战阵上的事哪有这么多的色彩,往往只有红与黑,强与弱,生与死,胜与败。
“去赤芍省的那位倒是可惜了,偏偏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