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江贺宁那个女同学没走的话,她们在这里上一天课就基本可以结束,但是村子里小女孩多,眼下只有她一个人就不太充裕。
陈佳佳想了一会,他脸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在烈日的照射下有点狼狈。
然后说:“宁,要不让她们一块上课,挤一挤没关系的。”
江贺宁看了一眼教室,实在太小了,再怎么挤都不太可能塞下这么多孩子。
难道要让人家趴在教室外面听吗?江贺宁于心不忍。
她摇摇头:“没关系的,就上两天好了,我时间很充裕。”
陈佳佳感激地笑笑。
他觉得江贺宁不仅漂亮,而且人也特别好。但是她那个朋友倒不像什么好人,一路上不说话也就罢了,像是没看见他一样,眼睛里只有宁……
——
江贺宁整理了一下资料,幸亏今天打印得多,村里这条件不见的能有打印机。
她将资料一份一份放在桌子上。
这是村里唯一的学校,但是已经好几年没有学生了。
换言之,这里已经荒废掉了。
江贺宁忍不住叹气,越穷的地方在教育方面投入得越少。反观大城市,在子女的教育方面完全是不惜重金。
穷的地方高素质人才越来越少,富人的孩子全部站上金字塔尖。
但是无论如何,教育都是生存之外最重要的东西。
江贺宁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说这话,她从来没有因为钱而困惑过。江家,江氏,江园,她的人生得天独厚。
摇了摇头,江贺宁努力将自己脑海里的灰败情绪赶出去。
陈向东站在门口,此时天色稍晚,夕阳的光逆着他的脸穿进教室,整个人像是雕塑一般,凭空生出几分美感。
本来打算早点开始,但是陈佳佳解释说很多孩子们要帮家里大人去地里干活,只有晚饭之前时间凑得开。
江贺宁摆摆手表示没有问题。
但是她看见陈向东杵在门口完全没有要帮她的意思,气就不打一处来。
都说了不要他跟来,跟来了又不说帮她搬一下资料,在那一站跟个大爷一样,到底谁才是受气的那个啊?!
江贺宁哼哧哼哧搬完,村里的孩子们陆陆续续都来了。
大的十几岁,小的大概八九岁。
有些孩子穿着的衣服特别大,虽然袖子和裤腿都挽起来,但是套在身上空空荡荡的。
还有的袖子和裤腿都短了一截,扣子已经扣不上,只能就这么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衣。
这些小女孩眼神都怯生生,脸上倒是干净,应该是好好洗了脸过来的。
江贺宁心底一片柔软。
她安排她们坐下,桌子上的资料一份是英语,一份是当地语言。江贺宁来之前有好好学习常用的热谷词语,这样上起课也不算太难。
教室里很久没有这么多人,尽管窗户都开着,但是江贺宁还是觉得闷热异常。
她看着那些认真阅读资料的孩子们,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这种根本不算正式上课,无非就是跟她们科普一下身体构造和生理知识,但是这些小女孩认真得逐字逐句读。
有的甚至读出声来。
她能做的太少了,只能在这两天把一些基础的问题普及一下。
希望你们有一天,能去更大的世界看看。
陈向东觉得讲台上的江贺宁是他没见过的一面。
她出生在金雕玉砌的江园里,被倾注了这世上全部的爱,所以江贺宁在任何时候都是向上的坦然的。
江贺宁,贺宁。
祝贺你平安宁静。
陈向东自嘲地笑笑。
他们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他出生时,父亲已然锒铛入狱,五岁时,那个叫陈宝的男人在狱里畏罪自杀。
陈向东出神盯着江贺宁精致的侧脸,她爱出汗,鼻尖上挂着一枚玲珑的汗珠,摇摇欲坠。
最终还是承受不住地心引力的召唤,倏忽砸到地上。
砸出一片尘土飞扬。
江贺宁,对不起。陈向东在心里无声请罪。
替我向过去和未来的你,都说声对不起。
——
两个小时的课上完,江贺宁头发几乎湿透。
她一个一个和孩子们说再见,并且叮嘱她们第二天一定要按时过来。
一个叫提巴的小女孩像是还有什么话说,眼睛亮亮的,磨蹭在后面不时回头看一眼江贺宁。
江贺宁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柔声问:“怎么啦?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热谷语她说的磕磕绊绊,但好在提巴听懂了。
“你好漂亮,”提巴凑在江贺宁的耳边,轻声说。
她黝黑的小手从肥大的上衣外侧摸索了一下,掏出来一颗糖。
那颗糖是一颗再简单不过的水果硬糖,包装纸上的字都有点褪色了。
一定在提巴口袋里放了很久很久,她自己不舍得吃。
江贺宁看见小女孩脸上的羞涩与黄昏天色相衬,美得令人震惊。
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画面。
来之前,她的同学们心里都是有点打退堂鼓的,不知道一个陌生地方的乡下到底安不安全,值不值得他们这些天之骄子屈尊过来。
更有甚者,在临行前说“穷乡僻壤出刁民。”
他们以为这里远离城市,文明也尚未开化。
但是总有美而善的小芽自己拱出来,在这片土地上悄悄成长。
江贺宁摸摸提巴的脸颊,“等我一下好不好?”
提巴点点头。
江贺宁回到教室,从自己包里拿出来一块巧克力。
这是昨天收拾得时候周恬硬塞给她的,说是到了这里万一吃不习惯,难道就这么饿着上课吗?
周恬振振有词。
江贺宁把巧克力塞进提巴的口袋。
“这是什么?”提巴小心将手放在巧克力上,不解地问她。
“糖,”江贺宁说,“非常好吃的糖。”
提巴脸上迸发出欣喜的笑,她朗声说:“谢谢你,我要带回去给我弟弟和妈妈吃。”
江贺宁刚要说这是给你的,留着自己吃好不好。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向东突然又递过来一块巧克力,和江贺宁的不是一种牌子,但是更大块一点。
他像江贺宁一样蹲下。
两人就这么蹲在提巴面前。
提巴听见这个哥哥说:把这块给他们,口袋里那块留给自己好不好?
她用力点头。
江贺宁看着蹦蹦跳跳离开的提巴,手还插在兜里像是怕巧克力跑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酸。
她转身,猝不及防对上陈向东的目光。
“走吧。”
江贺宁觉得这人也不算太糟糕。
刚要叫车,就看见陈佳佳一路小跑跌跌撞撞过来。
“宁!”他大口大口喘息,脸上的脂肪肉眼可见抖动着。
“村子前面的桥被水冲开了,现在车子和人都没办法过,真不好意思……”陈佳佳觉得非常抱歉。
“绕路的话需要多久?”
是陈向东在问。
陈佳佳听见是江贺宁身边的那个朋友在讲话,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毕竟那人好像从不关心宁以外的人。
“至少三四个小时,全是山路。”陈佳佳挠头。
“我跟村子里一户人家商量了一下,腾出来一间房间给你们住,”他复又看向江贺宁,“宁,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江贺宁认真考虑了一会,她看了一眼时间,觉得按照司机开车的速度,三四个小时未必能回到酒店。
不远处的大山像某种巨大野兽一样静静地蛰伏着。
她点头:“那就麻烦了。”
陈佳佳连忙道谢,他伸手去拿江贺宁手上的包,但是被横亘过来的另一双手挡住了。
陈向东只是看着江贺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幸好陈佳佳不在意,“我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