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陆家依旧闹得不可开交。
陆丰从宋家回来,从宋老爷子那里受了一肚子气。他想不明白自己已经这个岁数了,还要被人指桑骂槐阴阳怪气。
陆丰笑得勉强:是我没教育好犬子,让若若受委屈了。
回来就看见陆云铮直挺挺跪在门口。
陆丰哼了一声,不看他,从他身边过去径直进了书房。
陆云铮跪了不知道多久,他踉跄着起身,眼前一片发黑,也跟着陆丰进去了。
陆丰眼睛不看他,语气里尽是嘲讽:“怎么,你还当有我这个父亲吗?在酒会上不是硬气得很吗?”
“现在又摆出这副样子给你爹看做什么?”
陆云铮沉默地听着陆丰的责骂,手心握紧,眼睛看着地面,并不抬头。
他其实很少这么顶撞陆丰,在遇见江贺宁之前,反倒是陆思文是那个受陆丰打骂最多的人。
他们兄弟俩其实也能理解陆丰,母亲去世得早,他一个人既要当爹又要当妈,还得顾着生意。
好在两人没出过什么大的乱子,尤其是陆云铮,从小到大循规蹈矩,即使是青春期的时候也并不顽劣。
但是江贺宁是陆云铮这短暂的人生里唯一要争取的人,就算她不喜欢自己,也不能让陈向东毁了小宁。
“你要怎么才肯帮小宁?”
陆云铮沉默再三,终于问出口。
江家当务之急,仍然是找到江致远,他身上携带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关于陈宝的往事。
只要他回来,陈向东的矛头或许才能从江贺宁身上拔出来,陆云铮这么想。
但是仅凭他自己的力量,找一个失踪的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更不用说江致远还是自己藏起来的。
“小宁,小宁,你满脑子就只有江贺宁是不是!”陆丰好不容易顺下去的火听到这句话又以燎原之势蹿起来。
“我怎么,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孬种!”
“她又不喜欢你,你还整天上赶着到她那里卖殷勤,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陆丰?!”
不重要,陆云铮心想,不重要。
“你要怎么才肯帮她?”陆云铮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陆丰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他眼里的执拗和坚持,一如他的母亲。
陆丰有些绝望地闭上眼,手撑着书桌,慢慢坐到椅子上。
“你知不知道,陈向东看那个江家女孩看得很紧。”陆丰的声音好像突然苍老了几岁。
“你知不知道,咱们陆家不是他陈向东的对手。”
再早几年,尚且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陆丰是断然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他对商场上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嗤之以鼻:毛头小子嘛,且历练几年再跟我说话吧!
但是陈向东以铁血手腕击溃了江氏,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购了股东手里的百分之七十股票。
清洗了江致远手底下所有人。
当初江以安也是有点手段的,现在还不是被关在看守所不能出来吗,江家的死活,全凭陈向东一句话。
这时候才能真正看出,他是陈宝的儿子。
当年陈宝在江氏的时候,风头几乎盖过江致远,江氏旗下所有的产业,医疗‘金融、地产,全经他手。
陈宝和江致远一同打拼出来清远的半壁江山,最后竟然落得个在狱里畏罪自杀的罪名。
没人知道背后的故事,只知道江致远不允许再提起陈宝这个人。
“你要我赌上咱们陆家的全部未来,去跟陈向东对抗吗?”陆丰的声音传到陆云铮的耳朵里,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逼他。
是我不够强,所以保护不了小宁,陆云铮苦涩地想着。
“爸,我想去国外,把没读完的商业课程读完。”
陆丰猛然回头,嘴唇哆嗦着,“你竟然肯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他挥了挥手,也罢,去吧,两年之后,清远又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
江贺宁觉得自己异常口渴。
她不太清楚自己现在身处什么地方,眼前的景色很模糊,影影绰绰的人从他身边经过,仿佛只有她还留在原地。
她随意抓住一个人,那个人停下,慢慢转过头来。
向她咧开嘴笑了笑。
但是江贺宁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只是觉得很熟悉。
“请问……”江贺宁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请问哪里有水喝?”
那个人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
江贺宁来不及细想水是哪里来的,她接过,甚至来不及说谢谢,就朝嘴里猛灌下去。
味道不对。
江贺宁看着杯子里的水慢慢变了颜色,直至变成血红。铁锈的味道横冲直撞顺着她的鼻腔冲进天灵盖。
江贺宁抬头,那人的脸变得清晰起来,他头顶有一个破洞,正汩汩向下流着鲜血。
那人拿杯子接着,又递给江贺宁。
“喝吧,小宁。”江以安说
“哥哥……”
江贺宁猛然从这个噩梦中惊醒,江以安浑身是血的模样太过于逼真,她的心脏狂跳着,几乎破膛而出。
动静太大,惊醒了旁边的男人。
陈向东是在江贺宁打第二瓶吊水的时候进来的,她看见女孩脸色惨白,宽大的病号服下面是她单薄如纸的身体。
陈向东想上前摸一摸江贺宁的脸还烫不烫,但是宋言说,她睡眠很浅,很容易被惊醒。
于是那只悬空的手又放下,只是替她掖了掖被子。
两人已经很久没这样平心气和地在一个房间共处过了,只要看见他,江贺宁永远一副冷硬的样子,或者干脆装作看不见他。
陈向东坐在沙发上,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也不知道眼下应该干些什么,公司里有一堆事情等着他解决,但是陈向东现在不太想管,他这几个月管得太多了。
看着女孩平和的模样,他心里竟然也安静下来。
想就这样守着她,什么也不做。陈向东甚至有点怕江贺宁醒过来,但是又怕她醒过来依旧用那双冷淡的眼睛看着她。
不要这样,阿宁,我情愿你恨我,也好过漠视我。
男人阖眼,在困意里渐渐失去意识。
——
陈向东几乎是和江贺宁同时醒过来的,他听见女孩喊了一声什么,好像是和江以安有关。
紧接她着就从床上惊坐起来。
男人第一反应是冲上前去按住女孩那只插着输液针的手,好在没有移位,陈向东松了口气。
但是江贺宁清醒过来后,也不看他,只是用力将手从男人掌中抽出来。
她看向窗外,天光已经大亮。
陈向东像是已经料到江贺宁的反应,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坐在病床边沉默了一会。
病房里只剩下逼仄的安静。
过了一会,江贺宁觉得病床晃动了一下,男人站起来,看向她的侧脸。
依旧苍白、恬淡而消瘦。
陈向东张了张嘴,但是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转过身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