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在江贺宁的记忆里,其实清远下雪的天气屈指可数,偶尔下,也是那种沙沙的小冰粒子,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的鹅毛大雪。
她把手伸出窗户,小心翼翼接了一片雪花。
六边形的,和电视里那种一模一样,很快在自己的手心化掉了,然后留下一滩小小的水渍。
记得周蓉说过,自己出生那天好像也是下了雪了。
是这样的几年难得一遇的大雪么,江贺宁怔怔望着天空,看见雪花洋洋洒洒落下来,很快在地上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她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个梦,江致远和周蓉保证肚子里的这个一定是个女孩,而还是小男孩的江以安握着粉色的机甲玩具,一脸憧憬。
江以安……
江贺宁回忆起昨天的那通电话,哥哥真的要回来了,回到她的身边,她现在的心情既开心又忧虑。
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一切。
哥哥会责骂自己么,一想到江以安会冷着一双眼睛说江贺宁你真是好样的,现在连哥哥的话也不听了,江贺宁就觉得寒意从脚底一点点窜上来。
她甚至没想到应该怎么解释。
江以安生过她的气吗?江贺宁看着窗台上柔软洁白的雪努力回忆着。
好像有一次来着。
大一的时候,她和几个同学中秋的时候去野外露营,那天玩得太开心,没跟家里说。她想着反正就一个晚上,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但是竟然真的出事了。
那天他们几个都没有看天气预报,不知道台风拐了个弯已经悄悄登陆了。 等到几个人都发现的时候,外面的风大到几乎能把帐篷掀翻。
而帐篷也确实掀翻了。
一个瘦一点的女孩被帐篷带着滚了好几圈,他们手忙脚乱拉住她,才没有让她滚进了河里。
但是皮肤有好几处擦伤,那个女孩一直在按着自己的肚子喊疼,应该是肋骨断了。
等到几个家长赶到医院的时候,他们身上的叶子树枝还没来得及拂下去,狼狈得像从山坡上滚下来的。
江贺宁其实觉得没什么关系,毕竟他们又不是故意趁着台风天气出去玩,只是运气不好赶上了而已。
但是看见江以安带着一张铁青的脸匆匆赶来的时候,江贺宁就觉得事情可能不能像她想象中那么好处理。
江以安先是检查了一遍她身上有没有伤口,看到她手背上有一处擦伤的时候脸色更加黑沉。
江贺宁觉得擦破一点皮其实没什么,她也没觉得疼,回去洗洗就行了。
但是看着哥哥一言不发的样子,她有点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踌躇着开口,“我就是蹭到了而已,一点都不疼。”
但是江以安攥着她手腕的力度猛然缩紧,他气急反笑的样子让江贺宁现在想想都记忆犹新。
“江贺宁,长本事了是不是?”
“我有没有说过出校门要跟我报备?”
“谁给你的胆子大晚上去野外搭帐篷睡觉的?”
江贺宁怔了一下,随即觉得他这个人实在是不讲道理,本身自己也不是什么五好哥哥完美榜样,他青春期干的那些荒唐事海了去了,现在却一副长兄如父的样子板起脸来教训她。
江贺宁看了一下他身后,“爸妈呢?”
江以安被她气笑,“别转移话题,我问你出去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都是成年人了,不是什么事情都要跟你说的!”江贺宁被他抓得手疼,一时间口不择言。
等到反应过来觉得后悔的时候,江以安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他的眼睛垂着,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江贺宁急着辩白,她确实想说自己不是什么时候都要躲在江家羽翼庇护之下的,她已经有能力处理问题了。
“没事就好。”江以安摆摆手,表示不用解释。
从那天开始江贺宁就没有回宿舍住了,江以安执意说以后不要再住校了,条件再好也比不过家里,以后有课他负责接送。
江贺宁想了一下觉得也可以,毕竟宿舍几个人住在一起,她有时候确实会睡不好。
那是江以安对她最生气的一次,最后也轻轻放下了。
但是这次,江贺宁心里没底。
“在想什么?”陈向东从后面覆上来,他贴着她的身体,感受着她的体温跟心跳。
“冷不冷?”
江贺宁摇摇头,但还是看见男人把窗户关上了。
她叹了一口气,陈向东就是这样,状似很在意你的想法和意见,但是实际上还是独断专行的那一个。
“我说我不冷。”她的声音有点凉。
男人的捕捉到她的情绪,“阿宁,可是我有点冷。”
他又委屈道:“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没盖上被子。”
言外之意是江贺宁把被子全扯过去盖到了自己身上。
江贺宁没好气地拍开男人的胳膊,“好啊,从今天开始你去沙发上睡好了。”
陈向东更紧地抱住她,“不行哦,我不搂着阿宁睡不着觉。”
随即,他又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惹得江贺宁气急了想咬他。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着雪落下又融化,然后固执地在窗台铺上一层薄薄的白色绒毯。
“阿宁,今天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很新鲜,自从江贺宁搬过来陈向东总是以各种理由阻止她出门,一会说伤还没好,一会说容易感冒。
所幸江贺宁也是那种有点宅着的类型,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就等着伤口彻底好了再出去也好。
“去哪?”她条件反射般问。
对于陈向东要带她去的地方,江贺宁总是没底,记得之前他强制性带自己去陆云铮的那个酒会,结果当着全清远的面让自己难堪。
不好的记忆慢慢涌上来,江贺宁沉默着不作声。
陈向东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轻轻撩起女孩耳边的头发,试图把它们别到耳后。江贺宁下意识躲了一下。
男人的的眼睛黯淡了一瞬。
“阿宁,”他慢慢开口,抱着江贺宁在阳台沙发上坐下来,“那件事……是我当时欠考虑。”
“但是我是真的希望别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江贺宁叹了一口气,反驳道:“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什么东西,我是我自己的。”
男人脸上出现了一点点笑意,“那我是阿宁的。”
江贺宁侧过脸看他,看见陈向东一脸坦然地把这些说出来,丝毫没有羞赧的神色。
她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准备跳过这个自己永远都争论不赢的话题。
“去哪?”
下雪的天气,出去看看也好。
男人沉默了半晌,一双大掌摩挲着女孩的手,他轻声启唇。
“墓园。”
“陪我去看看念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