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去,除夕宫宴结束。
晏九黎宣布散宴。
金吾卫护送皇上和皇后回宫,晏玄景站起身之际,裴皇后过来扶着他,压低声音说道:“皇上为何不把皇位传给麟儿,让***临朝摄政?”
晏玄景淡道:“我不想让麟儿送死。”
裴皇后脸色微变:“她敢杀麟儿?”
“她敢杀我。”晏玄景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裴皇后抿唇,看着皇帝的背影,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
晏九黎暂时不会杀孩子,她还没那么残忍。
可晏玄景说他怕死,这句话却是事实。
所以晏玄景根本不是考虑他的皇后嫔妃和子嗣,归根结底,根本就是他自己怕死,不敢以死解脱,更不愿意承受蛊毒折磨。
但凡他今晚趁着除夕宴,满朝文武都在场的机会,当众宣布退位给麟儿,然后自尽,绝对会激出大臣们的忠君之心。
晏九黎就算再怎么不顾名声,也绝不会在皇帝自尽之后,还要威逼他的儿子,否则一定会遭到大臣们的激烈反对,以后别说夺位,就是掌摄政大权都会焦头烂额。
可皇上没有这样的勇气,错失了如此大好良机。
还有裴家。
裴皇后转过头,远远望了一眼往殿外走去的父亲,心底涌出无比的失望和疲惫。
皇上靠不住,父亲和兄弟也靠不住。
她这个皇后带着幼小的儿子,孤儿寡母还能翻覆天地的本事不成?
好好的一个嫡长子,本来可以做储君的,结果因为摊上一个懦弱无能的父亲,连皇子都做不成了。
废帝的儿子,废帝的妻子,废帝的妾室。
皇后收回视线,突然想笑。
她觉得这一切都非常可笑,荒唐得像是一场噩梦。
“皇后娘娘心有不甘?”顾贵妃落后皇上两步,看到裴皇后的表情,主动走过来说话,面上带着几分嘲弄,不知在自嘲还是嘲弄皇后,“臣妾进宫数年,跟皇后姐姐一直是死对头,我们都想争宠,都为了自己的家族利益考虑,为了自己的孩子……却没想到,到来头谁也没落得好。”
裴皇后抿了抿唇,不愿意在对手面前示弱,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我就算心有不甘,裴家如今也是皇城数一数二的高官之家,父亲是丞相,弟弟是金吾卫副统领,比起顾家风光显赫多了。”
顾贵妃顿时僵住。
她攥紧手里的帕子,勉强笑了笑:“晏九黎跟顾家有嫌隙,落得如今这般光景,也是云琰自己作来的,臣妾没什么可抱怨的。”
毕竟胜者王败者寇。
皇权更迭,历来如此。
当初她极力反对顾云琰娶晏九黎,不也是存着看不起晏九黎的心思吗?原以为晏九黎去过西陵为质,回来之后一无所知,只有一身污名任人羞辱。
如今晏九黎得势,报复回来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指摘的。
“既然没什么可抱怨的,又何必来问本宫?”裴皇后冷道,“听说你那个弟弟自打成亲之后,天天跟六公主争吵不休……哦对了,这是因为六公主曾被关在国师府一段时日,没名没分,不知被关那段时间,国师是否对她做过什么……”
裴皇后转头,笑看着顾贵妃僵白的脸色:“贵妃妹妹当初嫌弃晏九黎就是这个理由,可后来的武阳侯还是没能逃过去一个名节有损的公主,不知这是不是顾家的命?”
说完这番话,裴皇后显然没有再跟顾贵妃多谈的意思,加快脚步离开,只留下顾贵妃一个人气得脸色铁青,双眼喷火。
……
宫宴散得晚。
烟火还在空中放着,皇内城各大权贵将相之家,没有进宫的家眷子女们也在守岁。
升至半空的烟火璀璨夺目,引得一些天真烂漫的姑娘们惊叹连连,她们不愁局势多变,不愁边关战事,不愁民生疾苦,幸福的眼底只有对新一年的期待和祝福。
晏九黎从宫外策马离开,半道被人劫持到了马车上。
“你大着个肚子,能不能安分一些?”轩辕墨强行把她困在怀里,“不能骑马,不要骑马,跟你说了多少次?”
“你说多少次,跟本宫有什么关系?”晏九黎冷道,“你放个屁,本宫就得听?”
轩辕墨无奈:“孩子在肚子里呢,已经成型了,你说话别这么粗鲁。”
晏九黎挥开她的手:“你可以去驿馆,陪你的兄长和侄女婿,还有太医院那个还在治伤的侄子,他们才是你的亲人。”
淮南王是轩辕墨的哥哥。
静襄公主和晋王是轩辕墨的侄子侄女。
长平侯是他的侄女婿。
这些才是他实实在在的亲人和族人,他们来了齐国这么久,堂堂摄政王连面都没露,真是没把人放在眼里。
轩辕墨把她困在怀里,单手轻抚着她隆起的腹部,低沉悦耳的声音透着几分蛊惑意味:“为夫现在的身份见不得人,自然不会主动去见他们……要不你给我一个名分,我明天就以***驸马的身份,邀请他们进宫吃饺子。”
晏九黎淡道:“今晚早点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轩辕墨低笑:“黎儿真是记仇得很,当真不能心软吗?”
“不能。”晏九黎斩钉截铁。
轩辕墨眼神微暗,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把这个心硬如铁的女子绑到西陵去,再次关进摄政王府,给她王妃的身份,任她为所欲为,只能不能离开王府,不能离开西陵。
他当初到底哪里想不开,竟会答应将她放回来?
可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有自己的目标,并且正在一步步为这个目标去努力,这个节骨眼上,他若是敢把她带去西陵,她怕是真会跟他鱼死网破。
马车哒哒回到***府,停稳之际,轩辕墨松开手,眉眼微垂:“请允许微臣抱女皇陛下下马车。”
晏九黎还没答应,他就弯着腰把晏九黎抱了起来,然后躬身走出马车,一跃而下,往***府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