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闻言也回想起来了，认出他乃是替百花羞传书的猎人，于是拍手道：“记起来了，我认得你，只是你如今怎么成了个鬼差？”

    小鬼道：“圣僧，你却不知，那妖魔将我变作他的模样，致我被一位毛脸的猿猴大圣一棒打杀，那大圣慈悲，醒悟过来后便即吩咐城隍，当我是协助除妖而亡，我是以得了份功德，于地府中听用。”

    这事儿孙悟空也跟他提过，唐僧一时也不免感叹，于是道：“这事悟空也跟我说过，我徒弟失手，累你枉死，贫僧致歉。”

    那小鬼急忙道：“圣僧，切莫如此，倒是我的福分呢，我如今只需听用百年，便又有一份阴功，两相合计，来世可入王侯家中，得一世富贵无忧。”

    唐僧闻言，失神片刻，叹道：“来世、来世，哪有活在当下的好。”

    那小鬼以为唐僧如同众多鬼魂一般，乃是一时接受不了身死的缘故，于是道：“圣僧，不想那大圣竟是你的高徒，莫非他也未能降伏那妖怪，是以累你来了此处？”

    唐僧摇头道：“是，也不是，我此番另有缘故。”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你在此可曾见过宝象国王宫中新死去的宫女？”

    那小鬼道：“见过，怎么没见过，圣僧，你不知道，那妖魔想是早有定计，早早的便将我变作他的模样、藏于王宫殿下，是我亲眼见他化作个英俊的模样，上殿戏弄国王，后又发凶吃了几多宫女。”

    唐僧忙问道：“那些宫女如今何在？”

    小鬼道：“我当时浑浑噩噩，到了枉死城中，见过他们一面，后来听了城隍老爷的吩咐，去崔府君处依着城隍老爷交代的原话照诉了一遍，得了如今的职差，再回去时，已不见了她们，不知去了何处。”

    唐僧矗立良久，吩咐道：“以后你只当没见过她们便是，若有别人问起，也要三缄其口。”

    小鬼默默记下了，又道：“圣僧，你再等我片刻，马上便有人前来交班，到时我亲领你去崔府君处，以你的功德，想必能留在地藏菩萨处听用。”

    唐僧闻言，也没有头铁的硬要上船去走一趟枉死路，而是依言站立在旁边，等着对方引路。

    同时他心里也不免开始寻思，也不知道上面如今是怎么个状况，更不知道搞出这么多事来，自己这个取经人还能不能做。

    一时间他不免思绪纷纷，又过了一会儿，交班的小鬼没等到，却等来了一只慢悠悠走来的异兽，只见它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

    没有神智的游魂自不觉得惊扰，旁边拨弄的小鬼见了却急忙跪地俯首。它微微颔首、口吐人言道：“三藏，菩萨命我前来接你，随我走吧。”

    唐僧见状，猜测它极有可能就是地藏菩萨座下的谛听神兽，于是和那猎人小鬼告别，跟在了它身后。

    走了没几步，那异兽便不复刚才的端庄模样，上蹿下跳的道：“唐僧、唐僧，我知道你。”

    唐僧见他前后转变，也觉得有趣，于是也笑道：“是吗，我也知道你。”

    那异兽睁着一对拳头大的眼睛，围着唐僧转了几圈，道：“那你说我是谁？”

    唐僧道：“我猜你乃是地藏菩萨座下的谛听，对也不对？”

    那异兽道：“不错、不错，我还知道你在天庭的事儿，你肉身如今中了女土蝠的毒，就快没救了，嘿嘿。”

    唐僧眉头皱了下，随即展开，道：“知道了，多谢告知。”

    谛听道：“好好好，该你了，你来你来。”

    唐僧初时不明所以，随后才反应过来，谛听这是在让他说出一件自己知道的关于对方的事儿。这显然是谛听有意要在他面前卖弄一番本事，于是他也顺从说道：“我听说你原本是是只白犬，是地藏菩萨以智慧和勇猛两种力量融入你身，又分别沾染了灵气、神气、福气、财气、锐气、运气、朝气、力气和骨气这九种瑞气，才有了你如今这九不像的模样，不知道对不对？”

    谛听乐得蹦了起来，高兴的道：“对对对，就是这样，我可是祥瑞！”他乐了一会儿，又道：“我知道你刚刚领悟了一门神通，可以知道马上要落在你身上的危险。你来。”

    唐僧想了想道：“我知道你有一项本事，能辩人心善恶、察听三界四州，是也不是？”

    谛听道：“哈哈哈，算你对。不过天界的事儿我可知道的不多，你别跟人乱说。”

    唐僧点了点头。

    “到我了到我了。”谛听说着闭着眼睛站了一会儿，又道：“你徒弟猪八戒下来找你了，你猜他去了哪里？”

    唐僧想了想道：“应当是去了阎王那里吧。”

    谛听道：“不错不错，他去那儿可找不到你，你来。”

    唐僧摇头道：“我不知道了。”

    谛听点头道：“好吧好吧，你都把坐骑收了当徒弟，你说地藏菩萨怎么不收我当徒弟？”

    唐僧愣了一下，道：“徒弟有徒弟的好处，坐骑有坐骑的好处，你不妨去听听菩萨的心声，自然知道他怎么想的。”

    谛听哈哈哈笑了几声，道：“你也道我有识人心声思想的本事吗？”

    唐僧奇道：“莫非你没有？”

    谛听摇头道：“自然没有，我虽能遍听三界四洲，却没有识人心声的本事，也没听说过谁有直接看透人心思想的神通，最多也不过是通过测算研究，猜中其九成九的想法和行动罢了。”

    唐僧点头道：“那也了不得了，剩下的一分便是天道也未必能把握。”

    谛听也道：“不错，正所谓察其言而观其行，我也不过是通过察听其言行、众人之言语，来断人善恶贤愚，只因至今未曾错断，是以人都道我有遍识人心的本领。”

    唐僧闻言笑道：“想不到贫僧在你眼中竟是个善贤。”

    在谛听眼中，唐僧自然算得上是善贤，否则也不会向其谈论这些。

    谛听点了点头道：“你能叫菩萨收我做弟子吗？若能成，我自然谢你。”

    唐僧想了想道：“不好说，不过徒弟有徒弟的好处，坐骑有坐骑的好处。”

    “徒弟虽然亲了些，却难免要受到更多的管教，坐骑虽然听着低贱，主人家却往往不会对其有过多的要求。”

    谛听摇头道：“你这话我自然信，不过也只能信你等少数几人罢了。”

    唐僧奇道：“莫非地藏菩萨亏待你了，想来不会吧？”

    谛听摇头道：“那倒没有，他也不曾骑我，也不曾轻贱我，只是时常对我念经讲理，难道我竟识不得道理吗？”

    唐僧笑道：“那你算不得坐骑，当是宠物才对。”

    谛听想了想道：“类似你们大唐贵人养的狸猫吗？”

    唐僧点头，谛听遂不说话了，一路领着唐僧到了地藏菩萨处。

    地藏菩萨除了超度地狱亡魂外，对地府诸事也有参与协管之权，平时或在阎罗殿坐班，或在地狱超度，事毕后便在翠云宫修行歇息。谛听此行，便是带着唐僧往翠云宫而去。

    到了地方，唐僧见翠云宫罗列简单，连下榻处也没有一个，只有一张桌案、几个蒲团，一个中年僧人安坐其间。他见唐僧进来，旋即起身，谛听冲他点了点头，兀自去案下趴伏。

    “玄奘，且坐吧。”

    唐僧合十一礼，在蒲团上盘膝坐了下来，地藏菩萨也复就座，又道：“玄奘，你如今历经了这一遭，不知道有什么说法感悟？”

    唐僧知道这恐怕是在问自己对于此番上天入地一遭、和期间所经历事情的想法、看法，于是想了想，说道：“凡有所相，皆为虚妄。所谓真作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出有还无；真相也好、假相也罢，俱都是凡心妄动的结果，那一点本性灵真，还尚在灵台深处隐存。”

    地藏菩萨愣了一下，随即才笑道：“我道那乌巢为何传你心经法门，原来真是个有悟性的！以此看来，你已经是悟到了那点妙处了。”

    受此夸赞，唐僧却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意思，只是道了句“贫僧惭愧。”

    他自然是惭愧的，地藏菩萨哪里问的是他的说法感悟，他问的分明是唐僧对于奎木狼一事的看法。

    而唐僧看似是在说禅理，实则也是回答了他的问题：真相也好、假相也罢，都到此为止了，但我的本性还是没有改变的。

    奎木狼已经死了，甚至还让六个星君除名仙籍，已经够“正义”的了。

    毕竟那一众侍女的魂魄已经了无踪迹了，就算再要追究，恐怕也不过是多死几个人、神，多一些魂魄了无踪迹罢了……

    况且若是身后无人支持，光凭唐僧一人又怎么可能追究得下去？

    地藏菩萨见状，也知他内心深处只怕还有些偏执，于是复又叹道：“玄奘，世间事本就如此，我本心处不在灵山，是以成不得佛，而你这佛却是非成不可，唯望你以取经为重，切莫多生他念。”

    「夜。

    雪夜。

    风雪夜。

    你坐在窗前，吟了一首好诗。

    突然，

    一朵五彩祥云划破黑暗，须臾间就闪到你的眼前！

    “大、大圣！”

    你惊呼了一声，只听见大圣死死的盯着你，开口道：

    看书不投票，俺老孙直接送你去见谛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