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风声了吗?”亚希伯恩问道,他面露出痛苦之色。他身边的僧侣疑惑地看着他。或者说整个队伍当中也只有僧侣愿意站在他身边。
僧侣疑惑地看着他,风难道不是无时无刻流动在整个梦境吗?这片梦境的原形更是源自现实当中多风的寒冷地带。
亚希伯恩摇头,“不是那些虚假的风,是具体的,因素的风,从一个实体的口鼻喷吐出来的。像是洞穴里头的风,不断循环。”
亚希伯恩眼中隐约的白炽光芒流转,海量的因素信息形成了一道流动的浪花,震动着周围的因素,一声声呼啸从因素编织的琴弦发出。
波动琴弦的是无处不在的呼吸,越来越近。
“安危如何?”僧侣问道,顿时警觉。倘若是寻常学者在逐渐深入神明遗迹的时候,在某一方面逐渐改变的现实规则和愈发变化的性质根本不是他们能窥探的。
但亚希伯恩受到“博论者”的恩赐,祂的学识和眼界即使是梦境也没法变化分毫。
“祂就在我们脚下,快走!”,嘈杂,喧嚣。那些声音回响在亚希伯恩的脑中。
队长比亚希伯恩的反应更快,他冲金刚使了一个眼色,在地裂之前,小队当中几个人已经做出了反应,几道加速的风场瞬间释放,僧侣捞起一脸痛苦之色的亚希伯恩,玩命地跑起来。
笑话,神明之怒,就是寻常位阶都难以承受,这比时光侵蚀更可怕。或者说,这是神明们在时光侵蚀下的发泄。他们这些刻印者如何抵抗?
巨大的风气席卷这支小队所在的位置。刹那间,地裂了,像是地张开了嘴,绿色的原野展开了祂的盛怒,企图吞噬一切外来者。
无穷无尽的烈风卷过原野,剥除地面的一切,灌木,苔藓,将地面刮去三尺,卷起的一切都被吞没,消失在大地的口中。
所幸,他们面前就是一块前人立起的碑石。在队长的指挥下,所有人都赶在天灾毁灭他们之前,进入了碑石的庇护范围。
无论是削去外物的狂风,还是吞噬一切的地吞,都撼动这块碑石分毫。这块碑石就像是最后的庇护,在“灵”的居所被玷污,唯一在此护佑人类的是十二块碑石。
亚希伯恩强忍着脑中翻江倒海的抽痛,睁眼看着这块深深插入血肉的碑石。他突然能看懂上面的文字了,不是依靠他人的翻译,仿佛一切与生俱来。
那是鱼民的文字,他明悟了,那些看似不堪的鱼民创立了一种文字。
自水中而来的是鱼民,他先前尚且以为那是讲述他的这些闯入梦境的外来者的血肉来自大海,生养于水,聚集于大地。教会设立的碑石,转化他们状态的碑石,为何会撰写着鱼民的文字?
“风自大地的肚腹鼓荡,地的胸腔回响着风的吟诵。海中的魂魄自陆中的空洞随高天来风一齐涌向天外,终将归往...”
一模一样的位置,文字戛然而止。这次的转化会是什么?来自“平衡.调转”的力量会让他们像鱼人一样升入高天,成为那些狂风的一员吗?
亚希伯恩抬眼再向那些裹挟着异物的狂风看去时,眼中光景再次变化。所谓风声,更是那些不得安宁的东西在嘶吼,他们浩浩荡荡地行进着,变成了天地间的一股股流风。
其他人可看不到这些。亚希伯恩望向其他在天灾底下苦苦坚持的队员,心中苦笑。一切畏惧的根源无非是无知和误解。他认命地闭上眼,青染的话回响在耳边,切记不要用你的眼睛去看那些不该看的东西。
他渴望握住泠的手,仿佛她在这里,所有事情都能朝着最坏当中的万幸发展。他在雪原的放逐,他不惜一切也要抓住的希望啊。
人如何能抵抗天灾,“博论者”渴望他去学习,去窃取。“灵”愿意以他为媒介,降临在这片,祂曾要征伐的境界。在可畏之物面前,他的恩赐,他的刻印到底值得什么?
是了。
他早已不属于自己了,他不是早就把自由,学识,刻印全都出卖给了他人,才换来了一个牢笼到另一个更大牢笼的转变?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心中酝酿,这是梦境,不是现实,为何那些草木却都这般正常?
“僧侣,我觉得自己一向倒霉,这样的天灾也能让我们遇见。”他抛却自己的痛苦,无数的银丝向内延伸,解析他的痛苦,虚构他的存在。
“我们也是幸运的,这一块转化碑石让我们存活了下来。”
“我曾读到某一位航海家的传记,他每次的航行都会遇到海难,他每一次都活下来了,他很高寿,足足活了八十多岁。他说,命运追着他,那他就一头栽进了大海的怀抱,让命运也尝尝浑身湿透的滋味。”
他伸手触摸在碑石上,银丝蔓延,触碰了碑石核心“平衡”的调转之权。亚希伯恩心中了然,海中诞生,陆地生存,最终魂魄上升。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毅然转身进入了毁灭天地的风灾中。首先被剥除的是他的衣服,他浑身一清,浑身的污垢和毛发被刮去,只剩下他赤条条被风撕扯着。其次是他携带着那些的素材在空中被搅碎,黑铁盒,酒壶,龙息灯,青丹散落在天空之中。
他的肉体被撕烂,无数的魂魄攀上他的零散的血肉,在外人看来,就是风一丝一缕地撕碎他的身体。亚希伯恩的意识中,那些被空中被打散的东西全都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他的身边,衣服,材料,各类物品,一样不多一样不少。唯有“因素模”的面具和那枚权戒像是融入他的灵魂,丝毫不显露于外。
工匠死了。成为了异铁第一小队进入梦境以来的第一个牺牲者,或者说求死者。忍受不了这里生活的,行动中主动求死者,并不少见。
“每一个学者生活的最终目的,终归是要以生命为代价,去探秘。”僧侣看着漫天纷纷扬扬转瞬而逝的血,不无感叹。
普通队员自然无感,队伍不缺一个知识丰富的学者,也不多一个疯疯癫癫的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