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期而至，像一个巨大的黑色帷幕，缓缓地覆盖了整个城市。

    在以前这个时候，我通常会点上一点东西，然后静静地坐在老板的店里，目光追随着林芮忙碌的身影，享受那份宁静与温馨。

    可现在，我所能做的，仅仅只有独自站在阳台上，仰望着那片深邃而广袤的夜空，任由思绪飘荡。

    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客厅传来了思淼清脆的呼喊声。

    “杰，你电话响了。”

    “知道了。”

    我随口应道，心中却不禁泛起一丝疑惑。究竟是谁会在这样的时间打来电话呢？

    带着满心的好奇，我快步走进客厅，伸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718 开头的陌生号码。

    难道是诈骗电话?718开头的号码不是国内的，而我在国外应该是没有什么熟人才对。

    不过，万一真的是什么重要事情呢？反正接听免费，在犹豫片刻之后，我迅速按下了接听键。

    “谁啊？”

    “我，吴凯。”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略带沧桑的声音。而听到这个名字，我瞬间就愣住了。吴凯是我的堂兄，是我大爷爷的长孙，比我大十来岁。

    说实话，出于某些原因，我不想接到这个电话。

    “听说你离家出走了。真好啊，如果我当年有你这个勇气就好了。”

    吴凯的话语中似乎夹杂着几分感慨和羡慕，这很奇怪。

    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口中的离家出走，指的是我和老爷子吵架去我父亲那里，还是我离开我父亲出来自立？

    可不管指的是哪次，都谈不上勇气。无非是翅膀硬了罢了。而且，不管哪次，好像都是挺久以前的事了。

    “怎么样？现在过的还好吧。和以前比怎么样？”

    “还好吧，比以前要开心一点。”

    “真好啊。”

    他的语气里充斥着羡慕，这让我越来越好奇。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而且还用国外的号码打？你不是在部队吗?”

    据我所知，凯哥现在应该是在部队才对。而且不出意外，他这一辈子应该都会待在部队了。

    “我退役了。”

    怎么可能！我的心里瞬间涌起了滔天巨浪。你退役了，那家里面还不得闹翻天了。

    “开玩笑的吧。”

    “没开玩笑，我真的退役了。我现在人在国外，闲得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

    我的潜意识里还是有些不相信凯哥说的话，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这也太疯狂了。

    我冷静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家里人应该不会允许你退役吧。而且，你现在应该也退不了役才对啊。”

    在我离家的时候，凯哥的军衔就已经到了大校，是部队的师级干部。这可不是想退役就能退役的啊。原则上来说，他至少需要服役满三十年以上才能退役。

    “所以我出国了啊。”

    “你不会根本没有得到批准直接就跑了吧。”

    “反正我提出申请了。”

    他这算逃兵吧，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原来以为我不参加中考就已经够乱来了。没想到我哥直接来个逃兵。擅自离开部队跑到国外，亏他做的出来，搞不好这都能算是叛国了。

    他简直是疯了，完全不可理喻。

    用了好半天，我才接受了这样的事情，不解道：“为什么?”

    “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开什么玩笑。

    “我可做不出来这种事。”

    这太夸张了，他这么一搞，吴家下一代的领军人物直接没了。真不知道家里现在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说起来，我还挺想看看几个老家伙现在的表情，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做不出来吗？不见得啊，你不是也同样离家出走了吗?”

    “你简直是在乱来！我们能一样吗？我离家出走，家里又没有多少损失。你这样搞，家里这些年的心血不都白费了吗！”

    “我只是年少时没有你那样的勇气罢了。”

    凯哥的话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我却从中听出了他深深的后悔和无奈。他不是后悔自己现在的决定，而是后悔这个决定做出的太晚了。

    果然，有些事情不是忍一忍就能过去的。

    越忍，只会越痛苦。

    比起家里付出的，凯哥付出的一点也不少。他的半辈子都搭了进去，没有一点自我。他可能是真的看不到一点希望，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抱歉。”

    “我就知道，你能懂我。”

    是啊，我懂。三十多年持续不断的努力，没有一点自己的生活。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坚持到现在的？

    “不过，你这么跑了嫂子怎么办？”

    “什么嫂子，我又没有结婚。”

    “家里难道没有给你安排对象吗？”

    “一直拒绝不就好了。”

    完了，家里一次的开明怕不是要换来一辈子的顽固了。老实说，不包办婚姻完全是一件好事，是符合社会发展规律的。但堂哥这么一跑，家里不得包办到死啊？

    我叹了一口气，又开口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要不，找个学校读书吧。”

    “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

    “反正你也没事干。”

    对面陷入了沉默，像是在思考上学的可行性一样。

    “可是，那些大学会要我吗？”

    “拜托，你又不需要他们的毕业证。只是进去读书而已，花点钱就好了。”

    大学大多都是开放的，只要不要文凭和毕业证，学校不会管你的。想上什么课就上什么课，还不用完成学业任务。

    “行吧，我去试试。”

    “试着体验青春吧，虽然已经很晚了。”

    “好。”

    挂断了凯哥的电话，我还久久未能平静。

    凯哥花了三十年，走到了别人一辈子走不到的地方。同样，这三十年，他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如果单从时间上来讲，平常人家可能一辈子也花不了这么多的时间用来成长。没有朋友，没有私生活，在家练武读书，然后能力达到一定水准后，直接送进军校。

    军校出来又直接送进部队，家里完全包办到底，弄得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

    想到这，我突然觉得凯哥有些可怜了。

    只有痛苦，没有青春。

    我没有凯哥所想的那么有勇气。如果我是他的话，我可能这辈子就留在部队了。

    我之所以走到今天这步，可能是因为命吧。如果我父亲和老爷子没有这么大的矛盾，我是离不开家的。

    又或者说，我有个爱我的父亲或者母亲，我也是离不开家的。但这么说，好像也有些不恰当。所以一切也只能归咎于命。

    有些事，从我14岁离家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思考着对错。如果将对错视为天平的话，在接过凯哥电话后，重重的砝码无疑是压在了左边。

    希望凯哥能彻底摆脱家里吧，如果他都能做到的话，我也就可以放心的和林芮在一起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接了个电话突然就变沉默了。”

    起初我并没有打算告诉思淼这件事。但注意到思淼有些担心后，我改变了主意，告诉了他凯哥的事。

    这些其实是不应该讲的。毕竟这事其实越少人知道，越好。为此，我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跟他着重申明，绝对不能将此事告知任何第三个人。

    不仅如此，我还特意额外加重语气强调了一番，这件事薇兰也不能知道。

    待所有该叮嘱的话都说完以后，不知怎的，我竟鬼使神差般地问出了那个千古难题。

    “你快乐吗?”

    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快乐的条件完全不一样。

    有些人可以喝到一瓶可乐就感到快乐，有些人却需要很贵的东西才能感到快乐，还有些人只要在意的人能在身边就能快乐了。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人往往是在拥有自己很难得到，或者没有的东西时才会快乐。

    面对这个问题，思淼稍作迟疑，随后缓缓开口回答道：“不知道。这一刻或许是快乐的，但下一刻就不知道了。”

    是吗，我好像也是这样。上一刻看到林芮的时候很快乐，下一刻回到家了反而没有那么快乐了。

    每一个人想过的人生都是不一样的，想得到的东西也完全不同。思淼想要得到些什么呢？这引起了我的思考。

    “那你呢？”

    对于我的答案，他似乎有些期待，很认真地看向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岔开了话题。

    “话说，好久没看到薇兰了。她还没有忙完吗？”

    我大概知道薇兰在忙些什么，无非就是在争夺十席的席位。但现在都已经四月了，今年的十席成员应该差不多已经固定了才对。

    “应该还有忙一个星期左右吧，现在才刚确定初中的十席而已。”

    在我看来，薇兰多半是白忙活。她不是初中直升的，没有根基。又因为是女生，难以获得继承人的身份。

    这让她天生就输了半分。而这半分，即使她再有能力，想挣回来也基本上不可能做到。

    我其实还想再多聊几句的。但思淼一直在看书，我也不好多打扰他。

    对于思淼这段时间基本上所有时间都在学习这件事，我其实有点在意。他似乎有些过于勉强自己了。

    但我也大概知道他的想法，在事态进一步恶劣之前，我没理由阻止他。

    “我回房间去了，你早点睡。”

    我这样说到后，留下了思淼一个人学习。我有想过留下来陪他一起学习，这样他应该会安心一些。但安心的同时也会影响他的效率，让他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