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氏长出一口气,笑眯眯地对侯夫人说:“法事已经圆满结束,外边寒风凛冽,我们还是不要站在风口里了,侯夫人,请您移步前厅。”
原本,秦家与姜家是姻亲关系,郝氏应该称呼对方为亲家,但看到对方高高在上的姿态,她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侯夫人望向院子里的姜怀虞,“我听说府上的二小姐并非出自亲家夫人之手?”
“确实如此,这丫头的生母原本是我的奶娘,我们相处得十分融洽,她生母早逝,所以我便将她留在身边抚养。”
这是姜家对外的一致口径,而郝氏应对起来亦是游刃有余。
侯夫人微微颔首,语气和缓地说道:“亲家确实对女儿疼爱有加,我听说这位儿媳自幼体弱多病,长期居住在乡间的庄子中。如今目睹她的风采,确实调养得颇为得体。”
郝氏强颜欢笑,语气略显苦涩地说:“我同她父亲因怜惜姝芩从小多病,对她约束较少,以至于她养成了些许娇纵的性格,给侯府带来了不少麻烦……”
侯夫人轻轻挥了挥手,语气淡然:“哪里哪里,性格娇纵可以慢慢磨练,见识浅薄也能通过学习弥补,这些不过是耗时些许,算不得什么难题。”
这番话如同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郝氏的脸上。
侯夫人几乎直言不讳地表明,姜姝芩并未让她满意。
郝氏面色尴尬,一时间不知所措,幸亏侯夫人并未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身离去之际,随意地说:“听闻姜家的大小姐嫁给了一位外乡的举人,她难得回趟家,不妨也叫她过来一叙。”
郝氏顿时如释重负,回答道:“好的,我这就让人去请。”
在前厅里,温暖的炭炉旁,姜怀虞踏入门槛,先脱去身上的斗篷,然后向侯夫人行了一礼。
“见过侯夫人。”
她的举止优雅大方,行礼的姿势端庄得体,不禁让侯夫人眼前一亮。
这位姜家的养女,虽然出身不够显赫,却拥有着从容不迫的气质,显得格外大气,难怪侯夫人当初会对她一见倾心。
“不必多礼,大小姐请坐。”
姜怀虞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悠然自得地品着茶,除非有人提问,否则她并未主动开口。
侯夫人与郝氏寒暄了几句,便切入正题。
“亲家,姝芩既然已经嫁入侯府,便是我们秦家的人。然而,她却一直居住在娘家,这岂不是让外人嘲笑我们侯府不守规矩?”
侯夫人身为侯门之主,言谈举止间自然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郝氏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侯夫人,姜姝芩此举,的确有失礼仪,我已对她进行过责备,但……她亦是藏有苦楚……”
“苦楚?”侯夫人微微扬起眉头,“亲家不妨直言,她有何等苦楚?”
郝氏内心充满了苦涩,侯夫人明明心中了如指掌,却故意装作不知,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类隐私,她如何能在众人面前和盘托出?
再说,若是揭露出来,岂不是让侯府蒙羞,秦家若因此与她家结怨,她又该如何应对这场风波?
郝氏犹豫不决,内心挣扎,姜姝芩却忽然挺身而出,语气坚定地说:“婆母,我并非不愿返回侯府,然而世子的情况,难道要我在此孤独终老,守活寡吗?”
郝氏闻言惊愕不已,心中既愤怒又担忧女儿的鲁莽,急忙示意下人们退下。
“侯夫人,姝芩年幼无知,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还请您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侯夫人神情依旧平静,轻拈茶盏,轻轻吹拂着茶面上的泡沫,轻啜了一口,然后才缓缓开口:“她的话虽糙,却也道出了实情。世子确实有些难以启齿的隐疾。不过,我倒有一事想要询问你们。”
见她并未动怒,郝氏稍微放下心来,轻声询问:“不知侯夫人想要了解什么?”
侯夫人神色淡然,语气平静地说:“当年世子病情垂危,求亲之举,外界皆知,这门亲事原本就是为了冲喜。否则,以姜家的门户,又怎能有机会将女儿嫁入侯府?你们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就应该明白,冲喜所承担的风险,最糟糕的情况,便是世子未能康复,新娘需在侯府为他守节。如今世子已渐愈,新娘不必再守寡,你们应当感到欣慰才是,为何反而反悔了呢?”
这番话确实言之有理,郝氏一时语塞,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言辞。
当初,他们正是被侯府的辉煌显赫所吸引,才毅然决然地冒险缔结了这门姻缘。然而时至今日,他们已无颜再对侯府的瑕疵指指点点。
但是,自家女儿尚且青春年少,却要被迫守一辈子孤寂,面对世子的冷漠,她甚至无法拥有孩子作为依靠。这让母亲如何忍心看着女儿承受这般的苦难?
“侯夫人……”
话音未落,就被侯夫人截住了,“亲家夫人心中有何不满?”
她面上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眼神中却透出了寒意,“我们秦家光明正大地求娶,这门婚事也是你们亲自允诺的,怎的如今看来,倒像是我们侯府在欺负你们似的?”
她轻蔑地冷笑一声,“你们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会不清楚?无非是想借由这门亲事,攀附侯府的名望以图飞黄腾达。这种心思,我尚能理解。我念在你们肯将女儿许配给侯府的这份情意,甚至对你们临时变卦,想要更换婚事对象这种不合规矩的举动,我都予以了容忍。”
“而且,自姜氏踏入侯府之门,我赋予了她世子夫人的尊贵与荣耀。亲家老爷十数年官职未见升迁,也因这门亲事而连升两级。我倒想请教,秦家如此诚意满满,姜家还打算有何额外的苛求?”
郝氏额头渗出了冷汗,她急忙擦拭掉。
这是她首次直面侯爵夫人的怒火,内心不禁有些慌乱失措。
姜姝芩也被吓得够呛,她低垂着头,紧咬着嘴唇站在一旁。她从小在乡间长大,习性率真不拘小节,对于婆婆这样的威严之人,自然是畏之如虎。
“侯夫人……”
郝氏强颜欢笑,“我们并非有何过分的要求,只是,若是姝芩将来无子嗣相伴,她的下半辈子又该如何是好?您也是一位母亲,应该能够体谅我的心情……”
“这,就取决于她追求的是何种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