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如荒兽吞吸天地般的沉重声响，方圆十里之地内的月光，顿时如漏斗般朝着赵言所在这处沙丘倒灌了下来。

    自天灵而下，如水般浸漫过赵言周身的每一处细胞。

    ……

    半个小时后，赵言站起身来，结束了这一次的修行。肉体的力量又有了一丝的增长，连带着精神似乎也有所增益。但可惜的是，丹田中的那道“星河”并未有丝毫的变动。

    “天蛇吞月气”所采吸的，并不是他所期望的能量。

    赵言微微叹了口气，这条路，暂时是走不通了！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回到宾馆的赵言还没有丝毫的睡意。他索性洗了个澡，洁身静手之后，从随身的背包中掏出一套制符的工具。

    虽然于“真气”毫无增益，但那半个小时的吞吸，却使得赵言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趁着尚未被其它的念头混杂，赵言准备验证一下以前的几个设想。

    当初在时空碎片中看到的一幅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渐渐闪亮了起来。

    炼气的道路暂时看不到曙光，赵言准备试试是否能从这些承载天地规则的文字中，有所收获。

    只是他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符箓之道也属玄门正宗，在缺少名师传授的前提下，只凭着一本入门级的“符箓初解”，想要逆推出这门玄法最原初的理念与核心，其难度可想而知。

    他只是想要验证心中的一些想法。即便最后也是不通，总也是一个尝试，或许还能为他自己增添一些防身的手段。

    赵言没有马上动笔，而是静坐了下来。在他的理解之中，如果把符箓比做一个人，那么它正确的打开方式应该是这样的。

    首先是以独特的韵律直呼其名，取得彼此之间最初步的联系。

    这一点很好理解。在人头攒动的繁华大街上，你大喊一声“张三”。总有同名者向你注目，哪怕彼此并不相熟。

    因为你喊对了他的名字。

    但这只是第一步。若是那张三发现并不认识你，或是你没有接下来进一步的表示，那么很显然，这只是一个误会。

    要想打动或者得到对方的认同，并进一步为你所用。接下来的才是关键。

    赵言的心头缓缓流淌过自身对符箓的理解。

    每一道符箓都隐隐折射着规则的力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规则就是规则，那是天地的纹理。所以在赵言看来，符箓的运用，其实并不是掌控，而是一种撬动。

    以独特的力量撬动天地间的某一规则，以小搏大，为己所用，才是打开它的正确方式。

    至于如何撬动，在当下看来则不外乎以下两种。

    或以构成符箓的独特材质。

    他以前所绘制的那些符箓就是如此。纸张、符墨、符笔……无一不是这方世界最珍贵，或是早已近乎绝迹的宝物。

    或是以另一种神秘的力量。

    如他自己丹田气海中那来自真实世界的神秘气息。

    当然现在他能考虑的只有前一种。

    赵言开始缓慢研墨。

    当前他所掌握的总共有四枚符文。除了“穿墙”、“入地”和“纳物符”之外，在那个时空碎片之中，他又捡漏了一枚新的符箓：“撒豆成兵符”。

    制作者能够按自身的喜好，幻化出一批威风凛凛的金甲神将来。在那处秘境赵言有过试验，卖相那是极佳，当然威力是一分也无的。

    虽然经过无数世界不断的练习，那四枚符箓都已经相当熟稔，但赵言首先上手的，还是他最熟悉的“入地符”。

    时空碎片中的那些日日夜夜赵言并不是虚度的。很快，一枚五层叠加，闪烁着淡淡灵光的符箓就出现在了他面前的书桌上。

    赵言吐了口气，自己的设想是否可行，就看接下来是否能成了。

    从贴身口袋中掏出胃囊，正要打开，赵言忽然愣怔了一下。轻轻晃了晃，巴掌大小的囊袋中什么声响也没有发出。他盛装在其中的那近五十公斤的翼蛇血液，好像忽然之间不翼而飞了。

    打开封口，赵言试着倾倒了一下。果然，直到囊底朝天也没能倒出一滴液体来。

    赵言当即脸色一变，没顾得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吞噬了那近五十公斤的血液，囊袋中究竟又发生了什么样的异变。

    只是用力捏了一下。直到感觉掌心处有一块长条形的物体才松了口气。相比那些丢失的血液，这囊中可是装着一枚道门至宝的。

    小心的从囊中取出符印。看着印章正面那鲜红欲滴、由云篆书就，多达七十二笔的赤红笔顺，赵言恍然明白那五十公斤的液体是去了哪里。

    竟是被掌心处这枚号称可以号令三界、五行，天地万方的“玉清敕召万神符”给吸收了。

    虽然不清楚最终的缘由，但赵言也终于松了口气。神物有灵，他可是亲眼目睹过这枚印章采吸玉石精粹的异状。同理，吸收翼蛇的血液应该也是其修补或是强化自身的一种方式。

    虽然层次低了些，但好歹也是亚龙兽的血液。

    只是这样一来，好像也为自己省去了一道工序。看着那赤红欲滴的印章，赵言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飞船上那个巨人腰间的那条金绳。

    那上面金晃晃的三枚金印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晃动着。

    仔细思量了片刻，确认不会有什么损失，赵言将手中的玉印朝着书桌上的那枚“入地符”重重的盖了下去。

    不知是否错觉，恍惚间赵言感觉似乎有一道灵韵在符纸上一闪而过。

    随着章印的盖下，异变发生了。组成“入地符”这个符文的线段纷纷断裂了开来，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这些线段蜿蜒、挣扎着向四周散发了开去。

    而赵言手中那原本鲜红欲滴的印章则退去了赤红，重新回归原本的色泽。

    赵言有些难以置信，那近五十公斤的灵性血液居然只够一次之用。这也太费钱了吧！

    而观面前的这张符箓。随着范围的扩展，那些外延线段上鲜红的色泽开始逐渐淡化。及至发展到若有若无，依稀可见的程度，才开始掉头回缩。并逐一纠缠，组成了一个新的，无比复杂的，赵言从未见识过的全新符文。

    或者应该说还是一枚残文。

    虽然缺少足够的符文以供练手，但借助独特的解析能力和对手头仅有的那几道残缺符文的反复解析，赵言对于符文一道的基础自问已是极其的深入。

    眼前的这个残符只在中心处形成了一个闭环，外在则还是处于半开放的状态。再加上线段掉头时的意犹未尽，无一不在说明，眼前这枚半成品的“入地符”还有大量的潜力可挖。

    需要验证一下吗！赵言一时间显得有些犹豫。

    从实用角度来讲，对新开发的产品进行验证无疑是必须的。这有助于使用者得到最详尽的数据。

    但考虑到这枚符箓的难得，思虑再三，赵言还是决定将其保留下来。有了这个母本，后续哪怕缺少玉章的加持，也不愁挖掘不出这枚新符箓的特异之处。

    至于实际效果，在验证的基础上再加上三成应该是一个合理的数据。综合玉章的神异和兽血的灵性的加成，赵言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小心的收好符箓，赵言又仔细的回顾了一下刚才的整个过程。

    在成品的符箓上加盖道门宝印的设想是成功的。虽然有着残缺，但毕竟是号称可以号令三界、五行，天地万方的道门传世至宝。以高就下的情形下，居然硬生生的将一枚残缺符箓的层级给拔高了一层。

    虽然可能也有那只翼蛇血液增幅的功效在内。但毫无疑问，他的设想应该是可行的。

    看到成功的案例，赵言将另一枚的符箓的制作日程立刻提了上来。

    除了那四枚符箓，赵言的手上其实还有着另外的两枚残符。

    一枚是他以当初非洲丛林里那只怪物犄角上的纹路为蓝本，加以上品符纸和珍贵的精血，一笔一笔硬生生描摹下来的，不知是否可以称之为符箓的古怪线条。

    虽然极度残缺，连一个起码的核心回路也没有形成。但经过时间秘境中一次次的修改、验证，赵言自忖已经有着原版三到四成的防御能力。

    不要小看这三四成的防御力。经赵言亲身验证，在那枚符箓的加持下，他周身的肌肤，几乎可以媲美政要型的防弹衣了。十米开外，常规手枪几乎没有破防的可能。

    而且那还是无死角的全身防御。

    当然能有如此威能，也全赖于材质的加成。赵言试过，这份符箓若是使用普通的纸墨，也就是为全身披上一层金灿灿的金属镀层而已。

    虽然卖相极佳，但防御力却低的令人发指。不要说普通的马口铁皮了，怕是锡纸都跟它有的一拼。

    依着这枚符箓展现的卖相，赵言将它戏称为“金甲符”。

    赵言相信四成的防御力并不是这枚符箓的终点。只要继续改进纸墨的配比，添加一些罕见的元素，如同新鲜出炉的那枚入地符一样，这枚符箓应该也还大有潜力可挖。

    除了这枚潜力无限的“金甲符”，他的手上还有一枚被他称之为“替身符”的残符。

    赵言接下来想要提升的，也正是这枚符箓。

    不同于“金甲符”有着蓝本可以临摹，这枚“替身符”则是他在“真实之眼”解析功能的辅助下，将得自玉牌、面具上的残缺符文一次又一次试验拼接后，硬生生捏合在一起的一枚全新符箓。

    同样也不完全，更是未经验证，甚至还有着生硬的捏造痕迹。但有着“入地符”的珠玉在前，赵言一时间也有些心生期待。

    即便不能拔高一层，只要能将原本两种功效有效统合在一起就是成功。若是一切顺利，或许还会生成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吧！

    赵言暗自思忖着。

    放平心情，从衣袋中摸出一卷薄薄的皮卷，赵言小心的在书桌上摊开。

    这枚“替身符”与入地符等比较成熟的符箓不同，似乎是因为生捏硬造的原因，原本两道残符之间的气机并没有很好的统合在一起。这使得它并不能被绘制在普通的符纸之上，哪怕是他交易而来的那几张精品符纸。

    经过时间秘境中一次次的容错，一次次的更换载器。赵言最后发现，只有这张他以五金的代价，从那扎上师的秘库中兑换而来的龙兽皮，才堪堪能够承载这道符文因气机对冲而外溢的能量。

    仔细的抚平皮纸，并在四角压上镇纸。执笔调墨的同时，赵言开始凝神静气，将感官投注在了笔下的方寸之间。

    不同于错了可以重来的时间秘境，这里可是现实世界，没有丝毫容错的余地。

    赵言下笔如飞。无论是笔力的轻重、笔锋的转折，还是笔顺前后之间的承接都一气呵成。没多少时间，一枚全新的“替身符”就出现在了龙皮之上。

    接下来赵言开始调制印泥。

    土库曼斯坦有着这个星球上最为优质的朱砂矿。其所产的上品朱砂几乎没有一丝杂质，只需碾碎调和就能直接使用。更兼色泽艳丽，有着金钢石般的光泽，一向都是国际市场上的畅销货。

    随着章印的盖下，皮卷上同样有着一道灵光闪过。而“替身符”果然也如赵言所愿般，线段之间的位置发生了微调。然而一丝笑意刚刚在他的嘴角出现，下一刻就僵在了那里。

    在赵言“真实之眼”的视界之中，随着两道气机的统合，有一股阴暗的未知能量从新生成的符文核心处，向着四周渗透了出来。然后与阳刚的朱砂神印一冲。

    “轰”！

    一瞬间，一团炽烈的火焰从桌面上升腾而起。

    当然这只是赵言灵视中的影像，现实中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看着面前这张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龙皮，赵言知道这张他花了大价钱的皮子算是废了。外表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内中蕴含的一点灵性物质却已在两种不同属性能量的冲击之下消耗殆尽。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哪方面出了差错？

    那阴暗的能量又是什么？

    它来自于哪里？

    ……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出现在赵言的心头。

    ……

    静坐许久，历经一次次复盘之后赵言大约有了一点头绪。

    或许、可能、应该是那印泥出了问题！

    这枚全新的符箓虽然还不清楚具现的是哪些方面的规则，但毫无疑问，灵魂的规则应该是触及到了，那外溢的阴暗能量应该就是。

    而玉清宝印本身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枚宝印在道教中号称可以召令天地鬼神。虽然可能有着夸大，但毫无疑问，它向下兼容的余量应该很大。区区一丝不成形的灵魂力量而已，应该引不来它的冲击。

    朱砂本身也是没有问题的。

    毕竟绝大多数道门的符箓都是由朱砂作为主材料绘制而成。

    问题大概是出在了两者的结合上。宝印中蕴含的那可号令天地五行的力量，无形中放大了朱砂阳刚一面的功效。

    能与宝印加持的能量相抗衡……赵言摸了摸下巴，那“替身符”所撬动的，怕也是层次不低的规则……

    虽然损失了一张龙皮，但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勉强也能接受，毕竟也收获了一枚全新的符文。总的来说，还是得大于失的。

    赵言开始仔细的收拢物品，他没有再接再厉的打算。

    符箓的绘制有时候是非常讲究缘法的。毕竟以区区人力驾驭天地自然的力量，不是几句轻描淡写的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就能轻易解释的清楚的。

    赵言将残存的龙皮仔细的贴合在腹部。这毕竟是一头龙兽的皮质，虽然其中的灵性物质已经消耗殆尽，但物理的防护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单论防护力，还是远在人工合成的凯夫拉之类的织物之上的。

    等一切收拾妥当，赵言按部就班的开始了日常的功课。

    等他从定静状态苏醒过来时，月亮还挂在窗前，但明显的，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蒙蒙发亮了。

    换算时差之后赵言开始拨打电话。这个时间正是藏地的清晨，僧众们应该已经完成了今天的早课，正在膳堂之中享用着日出之食吧！

    两手空空的从秘境之中回来，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跟那扎上师通报一下自己的现状。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这句话倒过来，正好可以形容赵言在时间秘境中的状态。

    返回现实的第一件事赵言就是确认当前的时间。然后他发现自藏地进入秘境，再到遥远的中亚地下出来，现实中的时间竟然只过去了不到一天，如果再精确一点来说，是二十二个小时。

    也就是说秘境中近一年的时光，只能换算成现实中一天！

    但赵言分明感觉他在秘境中的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天，分明都是真实的。每一次不同世界的重置，也只是带不来上一个世界的收益或是伤害，回到最初的原点而已。其它无论是须发、指甲增长的表相，还是新陈代谢、五谷轮回的内部循环，都是一如既往的以正常的速度在进行着。

    赵言相信如果有可以精确到以年度为单位的测骨龄仪器的话，那他肯定是长了一岁而不是只过去了一天。

    电话很快接通。

    那扎的上师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既没有为赵言的全身而退感到欣喜，也没有因他的一无所得而显得怅然若失。

    “既如此，我们之间的因果也算是就此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