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子府。

    武炎推开寝殿大门，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爹，这位是魔修阁的司瑶。”

    大世子文睿一听魔修阁三字，登时拉下脸来，朝武炎身后探头望去。

    红衣女子一袭粉色锦袍，外罩一层火红色的纱衣，娇媚如烈火燃烧。

    大世子冷声道：“百里司瑶，风宸的大徒弟？”

    武炎知道他老子心里在想什么，急忙道：“爹，她是来帮我们的！”

    大世子见她从进门到现在招呼都不打半个，神色倨傲，眼中盛着凌厉之色，心下顿生不满。

    “老子落到今天这幅田地全拜风宸所赐，他的徒弟我不想用，赶紧弄走。”

    司瑶嗤笑一声，心想，无洛说此父子二人意气用事，不堪大用，还真是没冤枉他们。

    她施施然落座，冷笑道：“无洛说了，没有我，此仗你们必输无疑。”

    文睿听到“无洛”二字，立时动了动耳朵。

    就是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以上古秘术豢养死士，差点在蝉灯寺把三七摁死的那位？

    烛光在大世子的眼中闪了一闪，脸色旋即缓和下来。

    武炎如一头凶兽，伸出舌头舔舐唇角，眼中泛着嗜血的光。

    “你来得不巧，我们已经派兵遣将，部署周全，只待明日挥兵入宫，清君侧！”

    司瑶闻言，失望地摇摇头，说出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

    “楚王没昏迷，这是他与国公请君入瓮的一出大戏，你若以这区区两千城防兵闯宫，则必输无疑！”

    武炎与他老爹对视一眼，脱口而出：“那怎么办？”

    “等！”

    等无洛将三七活捉，以她为质，始作俑者星言难道还不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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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凰还沉浸在星言劈腿的猜想中无法自洽，消失了好一会儿的莜莜却忽然闪现。

    她长袖一挥，将漫天泡泡收拢至巨大的云朵中，令它们乘着风远去了。

    “你可知为何我这里会存着他的记忆？”

    祁凰双眼明澈，灿若繁星，懵懂地摇了摇头。

    “他为了救你，违逆天道，拼着一身神力聚灵招魂，差点死在这神潭之中。”

    莜莜靠着甬道的墙壁，端着一块浮世镜，事不关己地打量着眼前人。

    她的手蓦地收紧，不经意间将下唇咬得出血。

    “我的神魂早在混沌大劫中散尽，他如何为我聚灵招魂？”

    莜莜素手轻抬，天幕上的星星仿佛被拨动了一下，陡然间漫天星光从天而降。

    神奇的星雨丝丝缕缕落进眼中，巍峨的山顶上交织出一片浩瀚苍穹般的星图。

    “九州八荒，四海六合，你的神魂再散，也不过尽落于此。”

    他一步步穿过山林，淌过深海，越过冰川，游走于星河，将千万瓣散落的碎片妥帖收藏，以神魂温养。

    慢慢地，星言的神魂比她的更虚弱，单薄得随时都会消散。

    最后将神魂碎片置于魂器中，以上古至永劫的洪荒之力催动她重生时，一介上古神君变得虚弱不堪，如一片枯叶在风中摇曳。

    思及于此，莜莜竟笑出声来。

    “你知道吗，其实他是个疯子。每一次无休止地寻找、等待，都是他在打碎自己，他真的觉得自己死了也没关系。只要你能活过来，他是完整的还是破碎的，是活着还是死去，都没关系。”

    祁凰心中蓦然一阵钝痛，那股痛意缓缓散开，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这回忆，是他留下来的？”

    她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几不可闻的耳语状态，似乎是声音哑到了极致，用尽了力气说出来的虚响。

    原来小神君也会难过啊，莜莜心想。

    “许是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留下这些回忆，做个念想吧。”

    星言在临死前造出苍冥，又令不白与祁凰结契，为她铺好了所有后路。

    那一刻，倘若他真的死在聚魂灯前，或许冥冥六界之中，真的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存在。

    那么留下的这些回忆，就是他在这世间存在过的唯一证据了。

    世间唯一的上古界神君，合该受万人敬仰，却活成天地都背弃的孤家寡人。

    一个情字，熏神染骨，误尽苍生。

    祁凰亮如星火的眼中，一滴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她抬起袖角，胡乱抹了一把，通红着鼻头，朝莜莜摊开双手。

    “拿来。”

    莜莜对她从伤心到无赖的转变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拿什么？”

    “泠塬水珠！”她催促道：“赶紧的，我有急事！”

    莜莜朝她翻了个大白眼，随手一抛，一颗温润的念珠闪着晶莹的光华，滚落到祁凰掌中。

    莜莜扭头想走，却被身后的祁凰伸手拉住。

    “莜莜，跟我走吧，井底待久了，会得风湿的。”她忽然抬眸笑了笑：“阿黄知道你如此自苦，也会心疼的。”

    莜莜抬眼，便对上她清亮的眸色，似拢了温和光华的月泽。

    主人没说错，小神君果真名不虚传，十分之爱管闲事。

    她将手抽回，眸里有灼灼的燎原火色。

    “知道吗，阿黄神君也很喜欢星言，知道你们在一起后，她难过得好几日吃不下饭。她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了。”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倘若连她都轻描淡写地将其遗忘，那主人，才是真的消失在这世上了。

    她家小黄神君，虽然没有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也没有人倾尽神力令其复活，但她在莜莜心中，是这世间唯一的、最好的主人。

    “每个人自有不同的活法，小神君，愿你早日发财，好运常在！”

    她爽朗大笑，颇有几分小黄当年同祁凰开台打马吊的风采，继而旋身一挥，离开甬道内这一方天地。

    “我闭关去了，两年后，你带这小蠢狗来，我要跟他打一架。”

    小黄武打不过祁凰，文抢不过男人，因为这点事儿，让她废寝忘食地惦记了好多年。

    自己固然没有那个本事挑战小神君，但同为上古神兽，打败她身边这头看起来没什么智商的小饕餮，还是有几成把握的。

    不白原本安安静静地立于身侧，看祁凰伤心落泪，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眼下却被无端挑衅，登时火气就上来了，小短手挥舞着朝她招呼过去。

    “你说谁是蠢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