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滋事
作者:暮萋萋   日暮醉归途最新章节     
    他们离开后,水乔幽继续躺了一炷香之久,才趁看守人不备,走出义庄。

    水乔幽离开一个时辰后,义庄年逾七十的看守人将停放的尸体来回数了三遍,面露困惑。

    怎么会少了一具?

    他数错了?

    再数一遍,还是对不上。

    那是他之前记错了?

    义庄不远处有个小镇,水乔幽看着自己身上满是血污的衣裳,没进镇子。

    原阳和中洛相距不远,再往这个方向走,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她要想避开安王府,目前最好的选择,是离开青国,前往他国。

    然而,她现在的身份和通关文牒都已不能用了,暂时要想踏过青国国界,会很困难。

    她没在附近停留,直接绕过镇子,选择了向西行。

    七日后,楚默离还未回到繁城,晚上在一家小镇的客栈落脚。

    刚安顿好,时礼收到了从原阳来的消息。

    看了消息后,他立即去找了楚默离。

    “公子,原阳那边,没有叫林光的人。”

    楚默离在处理文书,手上的笔停下。

    “林光户籍所记之地,附近只有一户罗姓人家,罗家并不认识他,周围也无林姓之人。”

    原阳、中洛两地相距不远,口音类似。

    楚默离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确定,她当时说的就是标准的两地官话。临渊城再见,她的口音和当时一样。

    正是如此,她借平宣王车驾送封常出城,他也未怀疑,她是否本就和平宣王或者桑国有什么关系。

    楚默离手上的笔继续在纸上游走,“她是女子。”

    他不重的声音,时礼听着,面有错愕。

    王爷说的是林光?

    林光是女子?

    楚默离没再多说,时礼终于肯定,自己没听错。

    他连忙敛了面上情绪,“属下这就让人再在原阳查一遍。”

    踏出楚默离房间那刻,他心中甚是疑惑。

    王爷怎知林光是女子。

    他不过是那日见过林光一次,就那一次,他就看破了林光的伪装?

    时礼想起自己同林光几次交手,居然都没看出这点。与王爷的眼睛、心思相比,他着实惭愧。

    两日之后,原阳的回复再次传了回来。

    查无此人。

    时礼将事情禀给楚默离后,正在独自下棋的他眼睛落在棋盘之上,准备落下的黑子变成在指尖把玩。

    从他脸上看,他对这事似乎并无意外。

    时礼清楚,他在想事情,不敢出声打扰。

    片刻后,楚默离将手中棋子落下,缓声吩咐道:“通缉林光。”

    原阳之事,证明林光户籍作假。

    时礼担心,林光这人,身上有秘密,这秘密或会影响王府,乃至青国。

    他向楚默离禀告此事,一是觉得后者对此人的态度有些不一般,不敢轻怠,二是认为还是应该好好查查此人,确认利害。

    楚默离这话,比他所想,更让人震惊。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您是认为……林光没死?”

    这怎么可能呢?

    那日林光死时,他就在那。夙秋与他都亲自确认过,林光已无气息。尸体送往原阳时,也确认是她无误。如今,尸体还在原阳,中途并未出过意外。

    楚默离眼看棋盘,捡起一颗白子落下,眼角微不可见地扬起。

    她既然可以重伤,为何不能假死。

    时礼将所有事情回想了一遍,很快想到了先前林光以重伤离队,排除嫌疑一事,前车之鉴让他对林光的死不再那么确定了。

    另外,现今尸体已经腐烂,他们也不能再确定那尸体就是她本人。

    置之死地而后生!

    林光可能是假死脱身这事,时礼格外重视,以最快的速度督促人将她的通缉令下发到临渊城周边各城,经过楚默离提点,他们还着重关注了临靠桑、淮两国的城镇。

    这次找人,楚默离提出,要活的。

    他们认为,林光若身份有异,既已逃走,安王的管辖范围内,她短期内定是不会再踏足。西北十城,没有张贴通缉令。她若踏入西北十城,不用通缉令,安王府自然也会知晓。

    查明林光的行为同会友镖局无关,楚默离未因此事连坐会友镖局其他人。

    时礼担心,林光会前往都城。

    楚默离听后,直接否决了。至于他为何那般肯定,没有细说。

    闵度城的县衙大牢占地不大,女监相对来说更小。

    林光的通缉令发出那日,闵度城县衙大牢收押了许多在城门口聚众闹事的,男女都有不少,这让本就拥挤的女监变得嘈杂不堪。

    景言君待在角落里睡觉,还没梦到日思夜想的鸡腿,就被吵醒。

    睁开眼睛,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一代女侠的她忽然有点想家了。

    她们这牢房一下子塞了十来个人进来,大家连站都成了问题。

    景言君为了避免被人挤到,主动往角落里缩了缩,摸着肚子继续睡觉。

    牢房里一直吵吵闹闹的,已经睡了好多天的她,没法睡着了。

    闭着眼睛假寐了一会,挨到了放饭的点。

    她睁开眼睛,借着身形灵活,快速抢到了自己的份子,端回到她的那三分地准备慢慢享受。

    坐回去的时候,她注意到,她旁边挨着墙壁坐着的人,还在原地。

    牢房昏暗,那人又低着头,景言君看不清她的脸。

    她吃了两口,前面的吃食已经被大家抢得差不多了,那人还是没动。

    她将嘴里的……粥给咽下去,同她搭话,“今日新来的?”

    新来的一动不动,并不做答。

    景言君好心提醒,“这里每日只能吃一顿,你再不动,今日就没吃的了。”

    坐在那的人还是不吱声,也不动作,显得她有点像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景言君转头一看,前面吃的已被瓜分完,她也懒得再说了。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虚弱的声音,“多谢好意,我不吃。”

    景言君偏头,还是没能看到她的脸。

    既然人都说不吃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景言君慢悠悠的将碗里的粥喝完,坐那的人,还是先前那个姿势。

    在这种地方,出不去,能做的事情就十分有限。

    吃完便睡。

    景言君试图去梦周公,可这不是个舒服的地,睡得太多的她,实在是睡不着了。

    百无聊赖地熬了好久,一转头, 发现旁边的人,不像其他人慌乱害怕,反如老僧入定。

    第一日进来就能安之若素,这让她有点佩服她。

    到了晚上,睡不着的景言君饿的开始幻想各种想吃的,想了一圈,越想越饿,更睡不着了。

    颓丧之际,注意到旁边的人,整整大半日手指都没挪一下,坐那跟个木雕似的。

    什么人,定力如此之好。

    想法刚落,景言君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她在此人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活气。

    景言君心头忽然冒出一个猜想。

    她,不会是死了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景言君头不由自主地歪向她,手指也慢慢伸向她鼻尖。

    水乔幽睁开眼,先见到的是一双闪着好奇的大眼睛,睫毛微微下落,又看到一根纤细的手指。

    以为快死了的人突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景言君吓了一跳。

    见水乔幽看自己的手,她莫名多了一丝心虚,立马将手指收了回去,下意识问道:“你没死啊?”

    话一出口,又意识到自己这话欠妥,“那个,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看你……看你……”

    一声不吭,以为你死了。

    越解释越不对,后半句景言君不好说了。

    “嗯。”水乔幽没做计较,看出她的确没什么坏心思,“放心,我暂时死不了。”

    不知为何,周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景言君不知要说什么了,“……哦。”

    水乔幽也不打算多说,重新闭上眼睛。

    晚上的牢房暗的连自己手都看不清楚,水乔幽虽抬头了,景言君还是没看清她长什么样。

    闹了一出笑话,她不好意思再去盯着人看,为了掩饰尴尬,她同样赶紧闭眼睡觉。

    隔日睡醒,日光从上面那小小的窗户里照射进来,牢房里亮堂了一些。

    景言君有点贪恋地盯着日光看了会,转头便见到水乔幽。

    她还是靠墙坐着,晚上似是从没动过。

    景言君真心佩服她的同时,又冒出新的猜想。

    她难道是不良于行?

    猜想刚起,看清了水乔幽昨夜被黑暗隐藏的脸。

    景言君眼睛越凑越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水乔幽听到她人气息靠近,不得不睁开眼睛。

    景言君抬眼,两人再次来了个对视。

    景言君这次没被吓到,而是惊讶道:“你是女子!”

    水乔幽不说话。

    景言君脸上扬起善意的笑容,有点激动,“我,你不记得我了,我们之前见过的。在雁城的一家客栈,还有,前段时日,我们还在城内见过。”

    水乔幽记得她。

    其实昨日她便认出了她,只是没想到她还记得她。

    景言君看她不说话,以为她是不记得这些了,也不在意。

    “真没想到,我们在这也能遇见。”她骤然有了种他乡遇故人的欢喜,感慨道:“真是太巧了。”

    景言君挪了个位置,自来熟地凑到水乔幽旁边挨着她坐下。

    水乔幽不喜离人太近。

    只不过,在这拥挤的牢房里,她若不想离景言君太近,就只能离其他更陌生的人更近。

    地方有限,她任由她坐下。

    景言君不知她的心思,闷了好多天的人,一下子变得活泼起来。

    “你怎么会是个女的呢?”她盯着水乔幽的侧脸瞧上瞧下,“不对,你生的这么好看,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女子?”

    她这话实在没什么逻辑可言,水乔幽精神不济,没有回应。

    景言君也不需要她回应,对着她的脸自顾自地研看。

    水乔幽任由她看。

    景言君看了半天,发觉她脸色白的有点不正常。

    “你是不是哪里不适?”

    水乔幽随口道:“受了点风寒。”

    风寒,那还好。

    她不舒服,景言君不好再打扰她,闭上了嘴。

    闭嘴没一会,她想到关键问题,忍不住问道:“对了,你怎么会进来这儿?”

    她不是镖师吗?

    怎么也会进到这大牢。

    景言君想起昨日她好像是和其他人一起进来的,她昨日听了几耳朵,那些新进来的人,好像是什么一群人寻衅滋事,当街打架斗殴。

    她好奇问道:“你也是同她们一样,聚众闹事进来的?”

    景言君眼睛太亮,瞧着水乔幽,大有她不回答她就不挪眼的架势。

    水乔幽简短回了一句,“嗯。”

    昨日,水乔幽到闵度城东城门外不久,一群流民因想要进城,同守城官兵起了冲突,有流民在混乱之中抢了城门口的几辆贵人马车,冲撞了马车里的贵人。

    流民还没走,城里官差来了,按照打架斗殴、寻衅滋事,将闹事的人全部扣押。

    误入人群的水乔幽,因穿着和流民相似,也被当作了寻衅滋事的流民,送到了这县衙大牢。

    景言君确定了她犯的事,再看她,只觉她们,简直就是难兄难弟。

    十日前,她就是因为没忍住手,在城里来了一出扬善惩恶才被抓进来的。

    罪名,藐视律法,当街斗殴。

    直至今日,她还没能出去。

    难过完,她问水乔幽,“你身上有多少银钱?”

    这问题同刚才她们聊的,乍听没什么联系。

    景言君知道这问题容易惹误会,马上补充解释,“你若是有银子,或许能早点出去。”

    水乔幽听明白了,“没有。”

    “一个铜板也没有?”

    “没有。”

    “那你家里人可有银钱?”

    “没有。”

    “朋友?”

    “没有。”

    “……那你惨了。”景言君同情起她来,“按照青国律例,你这种罪,拒不交罚金,至少要被关上半个月。”

    水乔幽情绪如旧,“哦。”

    对于她要在这里被关半个月这事,她没太大反应。

    景言君看她态度,有点怀疑她没有意识到半个月的严重性。

    在这鬼地方关上半个月,人都会疯掉的。

    “可能还会更久。”

    “嗯。”

    嗯是何意?

    景言君看不懂她,难道是认命了?

    同情完水乔幽,景言君霎时想起自己好似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

    她都已经在这待十日了。

    于是,问东问西、说个不停的人,瞬间蔫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