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国的纶城繁荣富饶，乃虞国的都城。

    那妇人给我一个家，一个属于人类的家，家有阿爹阿娘还有阿弟和阿妹，那段时间我并没有感觉多幸福，他们所有的欢声笑语仿佛与我无关。

    阿娘表面说不在乎我的样子，可是话里话外总是告诉我，听闻哪个术士习得某法，又如何换的一身好皮囊的。

    起初我并不搭理，说多了我就告诉她，也不是不可以，我术法低微，若是用在此处，阿爹的病以及那些拿钱来许愿的，我就不一定能成了。

    从那以后，阿娘就再也未提及此事。

    未到一年的时间，阿爹的病好了，家里换了房。

    第二年冬，家里小院来了许多人，他们身穿官袍，身后跟着一群巫师。

    我被带走时，转身望着身后那些从陌生到熟悉的脸，阿妹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阿弟眼中也是满眼的激动，阿爹难得一脸自豪，唯有阿娘眼中有少许歉意和不舍。

    一个我换阿妹的荣华富贵以及阿弟前程似锦，我并不觉得悲伤，只是觉得他们生了那么一个愚蠢脑子，怎么还那么贪呢。

    阿爹的病好了，就觉再也不会病了，不会伤了瘸了，有了钱就不会再穷了，有了权就会无所不能了。实在太傻了，太愚蠢了。

    有我在，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前程似锦，何其微不足道，他们终究太贪又太急。

    我被带入宫中，他们说上古诸神大战后，神抛弃了人类，他们想用我创造一个神迹。

    我又回到了岐山，这次岐山变得更热闹了，光滑宽敞的石阶直通山顶，道路两旁祈福用品琳琅满目，上山祈福的人摩肩接踵。那庙宇里的火烛通宵达旦，香炉里的烟火彻夜不息。他们做到了，他们用我给虞城百姓创造了一个活神仙。他们疯狂的毫无底线的满足着那些信徒的愿望，那会岐山金银珠宝可以堆积成山，上山的路更宽更平了，可是曾经那些采臭椿的村民却再也上不了山了。

    后来，山里来了一个少年，他的身上带了一丝阿姐的气息。他们说他将是未来的九州共主，得护住他。

    国主下令，以岐山为阵心，摆下了一座惊天动地的通天阵，此阵威力无穷，可以抵御千军万马。然而，这座阵法的代价却是岐山所有生灵的性命。

    我于心不忍，所有祸因皆由我贪念人间而起，最终我以己身换取众山生灵的安全。

    当我将自己的身体投入阵法之中时，那一刻，我瞧见了国主脸上得逞的笑意。

    其实也无所谓了，于我不过守一山和守一城的区别而已。

    “有区别的。”莲笙忽然坐了起来，望着池中的白影，“你失去了最宝贵的自由。”

    “万事皆有因果，这是我应得的，不是吗？”回忆过往种种，他有些疲惫的滑至水中，仅留了一张苍白的脸躺在那乱发之中。

    此刻众人却觉得他看上去那般的温柔，那般的让人心疼，世人欺他负他，他却从未心生怨恨，以他的天资，他若成魔，屠一城，杀一人不要太容易。

    “十年前的大火，是怎么回事？”莲笙再次问道。

    白影浸泡了一下血水，浮出水面，趴在石头上悠悠道：“我在山中无事，无意窥得天机，虞城将大旱三年，尸横遍野。”

    白影再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本不想说，可是望着那青石阶上奔跑的稚童，实在于心不忍。”

    一个人造的伪神，终究是假的，我看见了天机，却破不了灾难，唯有让他们离开。可是灾难未至，却想让他们离开繁华的故土，何其困难。

    第一年大旱的时候，他们不再信我，他们砸烂庙宇，毁了那长长的祈福天阶，他们说我是妖，带来大旱的妖。

    他们奈何不了我，便去了纶城的那个家，那妇人来山下哭骂了我三天三夜，说后悔生了我，说都是报应，她终究死在了村民的棍棒之下。那一瞬间，谁是谁的报应，我早已分不清了。

    第二年大旱，万物凋零，大地干涸。然而，岐山却依旧生机勃勃，绿意盎然。但是，由于他们破坏了通往山顶的道路，便也上不来。百姓在山下叫嚣着，怒骂着，最后竟直接一把火烧这座山。

    那场火好大好大，整整烧了三天，山中生灵无辜，他们养我护我，不该受此劫，我一怒之下破了通天阵，而付出的代价则是失去了一条腿。

    我使劲将火往周围相连的山引，那一刻我真的真的想毁了虞城，我想让它从这世界消失，我望着远处人群，想象着他们此刻心中的慌乱和害怕，我的心从未如此愉悦。什么人心险恶，什么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就是个笑话。

    他们不是要创造一个神吗？我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一个神的发怒。

    “那……之后呢？”司空极的声音有些哽咽。

    “之后……下雨了，一场久违的大雨。”白影微微抬头，透过屋顶的缝隙看向天空，“或许，这一切都是命吧。”

    “不是三年吗？”胡九好奇的问道。

    “是啊！可能我算错了吧！”白影笑笑道。

    “不是算错了，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阿姐回来了！”连笙望着白影笃定道，“她阻止了你。”

    “姑娘既已猜到，那故事倒也不用再讲了。”白影放松的翻了一个身。

    “你家阿姐，曾经向我讨了件东西，期限已至，我得将它拿回来。”莲笙说完，扫了眼不远处的巨石，“如今你已藏不住她了。”

    “姑娘莫不是忘了，听完故事是要帮解这岐山之困。”白影带了几分怒意，“怎么如今句句不离我家阿姐。”

    “其实我说的话，向来不怎么算数！”莲笙说完还未等白影发怒，又继续道，“但是白影，今日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负责到底。”

    “为什么？”白影有些震惊的望着莲笙。

    “因为你值得！”莲笙回了白影一个暖暖的笑。

    “对，我也觉得你值得！”胡九在一旁附和道。

    司空极忽然慢慢靠近血池，伸出手想摸一下那双腿，最后却停在半空：“还疼吗？”

    “实话吗？”白影笑了笑道，“挺疼的！”

    司空极红着眼，心疼的笑了一下，停在半空的手呈握手的姿势示意白影。白影笑着一下握住那双手，那是来自一个人温度。

    “原来人的手这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