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柳巷。
这个名字在林芷若心中激起阵阵涟漪。
那里承载着她太多回忆,有甜蜜,也有苦涩。
\&又在想家了?\&刘武牵着马,瞥见她眼中闪过的一丝落寞。
\&哪能啊。\&她扯出一抹笑,\&只是想起些旧事罢了。\&
皇城内外虽广袤如一座小城,内城却将这两处地界都包容其中。花柳巷就在宫城东面,穿过几条暗巷小径便可抵达。
\&乘轿子去未免太过招摇。\&
她低声自语,暗自庆幸今日只带了刘武一人。
这位年轻的武官虽然憨厚,却也明白此行非同寻常。他曾见过她的书信,深知她所言非虚。
说是名伎,却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有人以色事人,也有人以艺动人。越是声名显赫的名伎,越是难得一见。一盏清茶便要倾囊相赠,更遑论其他。
这些令人仰望的存在,恍若天上明珠,成了无数闺秀心中的向往。不少大家小姐都渴望能拜入门下,但能登堂入室者寥寥无几。
醉仙楼在花柳巷中最负盛名,汇聚了各色名伎。林芷若望着那熟悉的朱漆大门,心中五味杂陈。
从摇晃的轿辇中望去,街景渐次掠过。运河岸边垂柳轻拂,挑担的小贩吆喝着新鲜的时蔬。顽童们手持纸鸢,在街巷间追逐嬉戏。
\&这里变化不大。\&林芷若轻声说道,目光扫过街边熟悉的店铺。
穿过雕梁画栋的朱漆大门,眼前豁然开朗。时值午时,来访的客人寥寥,几位名伎在二楼雕花栏杆边轻摇团扇,见到她来,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来你在这里很受欢迎。\&刘武憨厚地说。
林芷若没有回答,快步迎向门口那位佝偻的老妪。\&姑母,许久未见。\&
她望着那位手持檀木烟枪的瘦削老妇,心中一阵酸涩。昔日京城第一名伎,如今已是两鬓斑白,宛如枯萎的秋菊。她放弃了赎身的机会,在院中度过了大半生,如今成了这里说一不二的当家人。
\&谁跟你许久未见,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老妪的语气虽然严厉,眼中却闪过一丝关切。
林芷若胸口一阵翻涌,那熟悉的酸涩感让她想起了太多往事。憨厚的刘武不明所以,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这位就是您说的贵客吧?\&老妪打量着刘武,眼中闪过精明的光芒,\&身材魁梧,相貌不凡。听闻在军中颇受重用?\&
\&姑母,这话当着本人面说不太合适吧。\&林芷若连忙打断。她太了解这位老人的性子了。
老妪不以为意,唤来一位小厨娘:\&去请玉琴来,她应该在后厨研究新菜。\&
\&玉琴...\&刘武喃喃自语。这位京城最负盛名的美食大家,据说连皇上都赞不绝口。
林芷若轻轻戳了戳发愣的刘武:\&大人可懂得品鉴美食?\&
\&不太懂,但我向来食量不小。\&刘武憨厚地笑道。
\&那就好,请您好好享用。\&她意味深长地说。这是她对刘武陪同的一点报答。
待刘武被小厨娘领走后,老妪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芷若,你竟敢十个月音讯全无。\&
\&没办法,我在宫里当差。\&她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这是小女子的一点心意。\&
\&就这些?\&老妪瞥了眼荷包。
\&我没想到您会请动玉琴姐姐...\&林芷若咬着下唇。这些银两是她在宫中积攒的一半月俸,特意预支来的。
\&傻丫头,看他那身量,玉琴怎会只做几道小菜?\&
\&那就算是不可抗力...\&
\&胡说,这笔账我会好好记着。\&老妪重重拍了下桌案。
林芷若愁眉苦脸。即便加上剩下的月俸也不够,这可如何是好?
\&有什么难的,付不起就来当厨娘。从宫里换到厨房,也没什么不同。就算你这个半吊子,总有人愿意指点的。\&
这番话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在老妪眼里,精进厨艺才是人生最大的追求。
\&我还要在宫里待一年呢。\&
\&那就多带些懂得品味的贵客来。不要那些粗人,要像今天这样能细细品味的。\&
林芷若暗自叹气,果然又要被敲竹杠。
她想起了权公公,但很快否决了这个主意。那位大人的挑剔程度,怕是连玉琴姐姐的手艺都要挑三拣四。至于高忠诚和御医,她更不忍心让他们破费。
\&芷若,天色不早了,你爹应该在家等着。\&老妪突然换了话题。
\&嗯,知道了。\&
穿过醉仙楼的后巷,一路向西。才过一条街,繁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街边尽是低矮的茅屋,三三两两的乞丐捧着破碗,衣衫褴褛的流浪者蜷缩在墙角。
推开一间最破旧小屋的木门,她看见便宜父亲正在研磨香料。那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虽然不是她前世的父亲,却给了她同样的温暖。
\&我回来了。\&
\&这么晚才回来啊。\&老人温和地说着,蹒跚着去准备茶水。他用一只缺了口的老茶碗沏茶,茶味寡淡,却让林芷若感到一丝温暖。
她细细讲述着宫里的见闻,老人只是静静听着,时而轻轻点头。用过掺了野菜和南瓜的稀粥,她便准备就寝。
蜷缩在铺着粗布的简陋床铺上,林芷若听见老人一边磨着香料,一边轻声叹息:
这就是命吧。\&
这声叹息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却久久萦绕在她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