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好过,日子难过。
过了年重新上工,项大诚发现村里的大懒蛋子越来越多了,平时听话的人也开始磨洋工,在地里吆五喝六的,回家后跟小女儿唉声叹气,“海澜啊,再这么下去,这个队伍要散了。”
“先进带后进,后进不上进,先进变后进。爸,听我说一句,这个队伍本来就该散了,你再等等,我猜再过一两年肯定有好消息。”
老项也有这个感觉,“你是咱家的福娃,你说话好使,就听你的。”
不光村里人不爱干活,他发现农垦团那帮年轻人也懒塌塌的,“老闺女,那边也要散了?”
大家的政治嗅觉都贼灵敏,听广播里宣布某位领导人复职,已经嗅出了高考要恢复的气息。
虽然有些人因为功课落得太多,不想努力了,大部分知青都在着手准备,复习都没时间,哪有精神干活,那边的队伍更不好带。
农村孩子机会本来就不多,村里除了张冬艳,还有几个坚持上了高中的孩子,项海澜没正面回答父亲,“爸,你记得提醒赵小明几个,下了工记得多看书,实在看不完,请假不上工也行。”
工分跟考大学比,当然是考大学重要。
老项没少见小女儿做习题,知道有这个趋势,他举双手双脚赞成孩子们考学,还蛮庆幸的,“幸亏你俩没要孩子,要不这会儿复习都不踏实。”
隔壁大队有个男知青因为预判高考要恢复,挖门盗洞回了城,问题是他在村里结了婚,还生了俩娃,拍拍屁股走得干脆,老婆孩子的天都塌了。
项海澜不想打击父亲,人一旦面临重大选择,人性能暴露个彻底,往后这样的事多着呢。
老项没忘关心女婿,“小金干脆也别出工了,跟你搁家一块复习。”
“他闲不住,你让他干吧。”
项海澜使唤金小狗像生产队的驴,不但要上工,还要去山上挖野菜。
知道了秘密,除了要坚决守住秘密,还要负责往秘密里塞东西。
小金倒没不乐意,这么长时间了,也够他摸索出项海澜空间纽的底细,虽然叫纽扣,但是里面很大,能装很多东西,除了装现成的饭菜,里面原本就有东西。
比如氧气袋,质量很好的外套,内衣裤,还有精致的指甲刀。
里面也有书,那些所谓的手抄书就是这么来的,把他骗得好惨。
但刀具是没有的,他原先那个随身带着的瑞士军刀被田起凡拿走,掉到江里,手头没有趁手的工具,想花钱跟小裁缝买一个。
被怼了,让他一边玩去。
所以,这位来自外星的裁缝空间纽里的东西不是很全面,也没有超出认知的高级。
他突然想起小裁缝曾说过,她的星球领先这里五十年,一切就有了答案,她的性格和平时的小习惯,以及所思所想就更好理解了。
虽然她来这里的方式和她的空间纽令人匪夷所思,但她整个人并没有太违和。
两人是交换过秘密的人,小金也就更放得开,昨晚吃了外星人领先五十年的橘子,评价了一句不好吃,结果中午一下工就被塞了个馒头,赶到山上挖野菜。
他会举一反三,小裁缝这是被触及到痛处,恼羞成怒了。五十年时间,经济发展了,食物却更不好吃了,所以这家伙才会连夏天的洋柿子和豆角子都不放过。
想想倒也合理,有时候人只顾往前跑,把良心落在了原地。呵,有的人有没有良心还两说呢。
那就加把劲把空间纽塞满。
春天的小兴安岭,柳蒿芽,广东菜,蕨菜,猴腿,刺五加叶,山葱遍地都是,金熠没有涸泽而渔,挑最嫩的帮项海澜采回家。
春天采野菜,夏天采浆果,木耳,秋天则是数不尽的松子,核桃,板栗,榛蘑……
采过了三季,终于迎来了77年10月21日,这个平行世界没有姓屠的药学家,正式恢复高考的时间倒是没变化。
这才是改变命运的大事件,老三届中有的年龄都过了三十岁,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也在拼命复习,有的女人怀孕了,挺着大肚子还在坚持看书。
项海澜跟金熠感叹,“高考从来都是独木桥,其实大部分人都是去当分母的。”没记错的话,第一届高考的录取率没超过5%。
金熠不关心别人,他纠结的另有其事,通知规定,先填报志愿,后考试,他肯定是要回沪市的,不知道小裁缝打算去哪上学,他们从来没聊过这个话题。
黑眼睛锁住项海澜,小金开口问,“你想好了报考哪所大学吗?”
项海澜故意逗他,“当然是最高学府了,去首都的京大。”
“你去京大,我想喝蘑菇汤怎么办?咱们不是定好了,采收和打猎所得各一半吗?”某人眼神黯下来。
“还没散伙,你就开始算账啦。”项海澜听出来某个口不对心的家伙在顾左右而言他。
不逗他了,小项拄着下巴实话实说,“我就算想考京大,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考得上啊。”
不是她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虽然提前复习了这么久,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现在,她都不是卷面高手。现实不是小说,穿越女不是个个都能考上最高学府。
她从来都是一个动手能力好过动笔能力的人,她有自知之明,她也有明确的目标,她还想继续自己未完成的设计事业。
现在知识界百废待兴,除了京城美院,恢复招生的艺术院校寥寥无几,可选择的不多,穿越前已经学了四年,项海澜不想浪费时间重来一遍。
“我想报考复旦的历史系。”她笑着对小金道。
去沪市不是为了他,项海澜是为了自己的职业规划。
做设计不能只停留在设计本身,要不断地从民间,从生活中汲取能量,同时也要有丰厚的文化积淀。
穿越前工作那半年,她深有体会,自己欠缺的还有很多,重来一次一定要把短板补足,她要从种花国古老的文化中吸取养分,把古典服饰美学融入到自己的设计中。
作为摩登之城,沪市比京城更适合她这个设计师的发展,那里是红帮裁缝的振兴之地,她去沪市除了上学,还要找当年的老师傅多学艺,技多不压身,小项的事业脑无可救药。
“哎呦,你松口气的声音不要那么大好不好?”项海澜最爱调侃金小狗。
“哪有。”金小狗的辩驳有些欲盖弥彰。
“那你呢?你想学什么专业?动物学?除了农大,综合类大学没这个专业,沪市有农大吗?”
“你想多了,我不学动物学。”
“哦?”
“你该聪明的时候总是会变傻,我当然学经济,复旦经济系。”
“资本家的孩子果然不改本色,那咱俩就从室友变校友了,这关系有意思,跟别人反着来。”
小金难得玩笑一句,“学校要是让男女混寝就好了。”
“你找打!”
项家温馨的祖宅子不复宁静,某个暴力女又出手了。
熄灯后,挨了胖揍的金小狗在黑暗中露出笑容,无声地道了句,“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