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感受到预料之外的滚烫,黎宵触电般地缩回手。
“喂,道长,醒醒,臭道士你没事吧?”
黎宵连着喊了几声,终于瞧见那垂落的长睫毛微微动了动,向上露出一双带着水光的眼睛,黑色的瞳仁没有焦距地轻微晃了晃。
“你——”
没等黎宵松一口气,道人的眼睛又无声无息地闭了上去,同时眉头拧起,一副半死不活的难受模样。
这是……
“应该是生病了。按照您所说的,少宗主他之前着了凉,这风邪入体加上饮酒过量,一不小心就惹了寒热,吃些药,好好发个汗,也就好了。”
林安一脸愁苦地立在床边,瞅着昏睡不醒的道人,心里直犯苦。
他本是山林中一只小小的野兔,好不容易修成正果,谁知下山打个酱油的功夫就落入了捉妖师的魔爪。
本以为就要命丧当场,没想到天无绝兔之路。
原本困住林安的那个捉妖师,半路上忽然和一个少年打了起来。
那少年好生的厉害,鞭刃的余力刚刚好竟劈开了困住林安的法器。
这头,林安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正要趁乱逃跑、溜之大吉,却被提着耳朵拎起来。
红彤彤的兔子眼睛蓦然对上一双泛着碧色的幽深瞳眸。
几乎是一瞬间,林安就僵住了,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这是……动物面对天敌时会有的本能反应。
“那帮没礼貌的家伙,害我丢了一只兔子,只好拿你填上了。”
殷红的唇瓣向上勾起,少年微笑着,说出的话语却令兔兔心寒。
——啊啊啊啊,早知道随便出来打个酱油也会被魔头盯上,当初还不如一头撞死在树上。
林安真的好想辩解说,自己和刚刚那些人没有一点点关系,不过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受害兔罢了……还有不是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
——呜呜呜,话本里说得果然都是骗兔兔的。
一路上,林安无数次想和一根绳上的难兄难弟分享一下,自己的临终感言。
不过很可惜,对方显然灵智未开,根本听不懂他在说啥,更无法明白一个少妖内心曲折动荡的心路历程。
终于,林安和他的兔子同仁,一起摇晃着被带到一处质朴无华的小院。
院子里坐着一个道人,俨然竟是抓他的那帮人一起在找的那个什么少宗主!
——哦,他的贼老天呀。既然是那些家伙的头头,想来也是大大的坏人。
林安生无可恋地想。
出乎意料的是,那道人非但没有掏出屠刀,反而动作利落地帮他正了骨,还神情温和地拿大魔头买的菜叶投喂他和他的难兄难弟。
讲老实话,作为一只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兔兔,林安是不会轻易接受一个人类的投喂的……
咳咳、至于自己现在会主动张嘴,也只不过是为了报答道人的正骨之恩,才不是抵制不了美食的诱惑呢。
咔嚓咔嚓咔嚓——啊,别说,还真香。
不仅菜叶好好吃,对方用手掌摸过的地方也超级舒服的呢。
其实认真想想,做只宠物兔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如果,每天有新鲜的菜叶以及爽到爆的全身按摩的话。
但是……
很快,那道人与魔头的一番对话,就打破了林安刚刚产生的不切实际的美丽幻想。
他的老天奶啊。
原来这个道人不仅要吃他,而且还要变着法来吃他,不仅要在死后蹂躏他的遗体,还在生前欺骗他的感情……
——哈哈哈、虽然兔兔心里委屈,但是兔兔我马上就要鼠了捏。
所幸千钧一发之际,那两个人又因为作案工具产生的分歧,最终不欢而散了。
魔头像是暂时搁置了红烧兔肉的计划,在百分之五十的生存几率下,林安成为了那个暂时保住一命的幸运兔。
虽然,光是看到那位兔仁兄的凄惨死状,他就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别问他怎么睡着的,作为一只刚刚侥幸死里逃生的年幼少兔,疲倦地昏睡过去不是很正常的么……才不是心大呢
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睛看见魔头的那一刻,林安几乎是崩溃的。
感情您这一大早就要吃肉吗?这兔肉到底有多好吃啊?!
哈哈,他自己简直都想割一块下来尝尝了……
魔头接下来的一句话拉回了林安的理智。
“你去看看那道士怎么样了?”
看——看看道士?什么啊,原来,不是要吃自己呀。
林安不由地大大松了一口气。
随即又感到了深深的困惑——不是,为什么要他去看呀?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魔头不耐烦地蹙起眉。
那……当然不是啊。
林安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求生的本能告诉他,这种时候点头就对了。否则,自己以后大概也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林安只好硬着头皮来到道人床边,也是亏他在人间混迹了这么几年,除了酱油铺子,该去的不该去的地方都没少去,当下也看出了些许名堂。
他将自己的判断一五一十地说了,却见魔头好一阵没有吱声。
屋子里静得可怕,林安连口水都不敢咽,一颗小心脏七上八下地,锣鼓般咚咚作响。
“你说,他生病了?”
良久,魔头才幽幽冒出一句。
林安忙不迭地赶紧点头称是,态度无比真诚:“真、真的,小的绝、绝对是不敢有所欺瞒的!”
“知道了,你出去买药吧。”
“啊?”
林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发现自己没有会错意之后,连忙背着身,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只是走到一半,后心口就是一疼。
“你知道逃跑的下场。”
魔头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老实讲,林安其实并不想知道,但还是乖巧地闭紧了嘴巴,夹着尾巴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他这么一走,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黎宵垂眸看向不省人事的道人,原本冷冰冰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丝真切的困惑。
跟着在口中喃喃:“你的话,又怎么可能生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