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巩县。
立于巩县西城城墙之上,看着正与城外不远处四下游走的建奴精骑,刘良佐心里又惊又怒,悔不堪言。
就差一天!
就差一天自己便可安然退至许州!
可如今~
王永吉误我啊!
刘良佐愤恨之下,一拳捣在女墙之上,不过自手指传来的剧痛,直接叫他本就阴沉的面容瞬间变得无比狰狞。
曹虎沈豹二将看到这一幕,相视之下,却又不知该如何相劝。
他们五万余众守在这小小巩县,退已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只要他们一退,不但军心必乱,奴兵亦会趁势掩杀。届时就凭他们这两条腿,能跑过人家一骑三马的十二条腿?
可守亦是守不住的,无有被围之前,粮草可以源源不断运抵,可一但被围,粮草必然断绝,以城中现有存粮,虽能撑过一月,可援兵又在何处?
王永吉那一万多人还不够奴兵塞牙缝呢。
指望史可法高杰?
指望不上的~
就好比这次被围的是高杰所部,他们会听从诏令前去救他吗?
不会~
所以包括刘良佐在内的一众将校都很清楚,他们已经陷在死地了。
“固守固守!就知道固守!他王永吉是真信得过朝廷,还是压根就是在拿咱们当弃子!”
沈豹亦学着刘良佐一拳捶在女墙之上满脸愤恨之色。
曹虎见此,亦是摇头哀叹道:
“今已至此,怨有何用!还需速速寻一对策方可。”
沈豹回身与之对视一眼,继而又望了一眼盯着城外沉默不语的刘良佐,终是长叹一声未曾再言。
就在几人茫然不知所措之时,城外忽有一骑手持白旗策马而来,直奔城门之下。
待勒停马匹后,其便朝着城墙之上已经引弓搭箭持铳待放的明军军士高声喊道:
“吾乃你家大帅之弟良臣也~速速报至你家大帅,放我进城!”
听到城下之人的呼喊,刘良佐不由一惊,旋即俯身探出城墙朝下望去。
“良臣?!”
听到有人呼喊自己,刘良臣不由随声视去,但见城墙之上有一人探身在外,细细一看,反倒先将城上的刘良佐认将出来,继而便对着这十年未见的大哥激动大喊道:
“大哥!是我!良臣啊!”
“真是良臣!真是良臣!”
刘良佐激动之余,却又随之愣了一下,不过仅是眨眼功夫,便已回身对曹虎急切喊道:
“快!速速打开城门!”
曹虎闻言,不由与沈豹相视一眼,仅是一眼,二人对各自心中所想,便皆已不言而喻。
……
开封
自接到奴兵渡河,巩县被围的消息后,开封府衙大堂里便已是人声鼎沸,一众文武为了战守应对之策,早已吵成一团。
坐在堂案之上以手扶额的王永吉,此时已然对堂下众人的争吵变得置若罔闻。
刘良佐部被围,他能做什么。
救援?
拿什么去救?
如今自己手中能动的不过王之纲部几千兵马,再加上其他参将游击,拢共不过万余,至于其他州县兵马,就算全部聚拢,也不过万五之数。
要自己率这等兵马去救刘良佐,那便是羊入虎口,有死无生矣!
他现在能做的,唯有静观战局待时而动罢了。
而他心中所期盼的,便是那刘良佐能坚持住,且越久越好,如此也好给朝廷调集兵马往援争取时间。
“督宪!您倒是说句话啊!”
看着总督王永吉一直以手撑案沉默不语,总兵王之纲忍不住出言问询道。王永吉闻言,放下抚在额头的双手,继而抬头对着王之纲轻言道:
“说什么?怎么丢下刘良佐弃城而逃?还是说派谁去救援?派谁?你可愿去?”
“这……”
在王永吉一连串的提问下,王之纲不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言。
参将乙邦才此时抱拳谏言道:
“奴兵兵围巩县,督宪还是需遣一军前往策应一二为妥,如此既可牵制奴兵,亦能使巩县大军闻之,提振军心。”
王永吉摇头轻叹道:
“奴兵皆骑军,我军皆步卒,前往策应,必自陷矣~此不可为之~”
乙邦才闻言复急切问道:
“难道督宪欲坐视巩县被困,陷于奴手?”
王永吉轻瞥了乙邦才一眼,轻叹一声后,方对其释言道:
“巩县城池虽小,然内有刘良佐五万之众,岂是奴兵轻易可下~我等兵微将寡,如此坐视,亦属无奈之举。唯今唯有等待朝廷征调军马来援,方可汇同诸军前去解围。否则,便是在行那抱薪救火之举!此绝不可取~”
乙邦才闻之,只得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知府王潆见此,心知方才宣扬当从速撤兵退至归德的言语,若再言也是徒劳。故而也只得将其咽在腹中,沉默不语。
就在堂上众文官将校一筹莫展之际,但见一军士匆匆自堂外奔入,对着王永吉跪地一脸惊慌的拜报道:
“禀督宪!荥阳来报~言刘良佐已率部降奴,汜水一带已现奴兵!”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无不哗然变色,王永吉更是怒拍堂案而起,指着来报军士怒斥道:
“简直一派胡言!刘良佐身为朝廷大将,手握数万兵马,今奴兵方至,其又是依城据守,士卒未损,岂会降奴!”
军士颤声应道:
“据逃奔荥阳的百姓报言,奴兵遣刘良佐之弟刘良臣入城劝降,刘良佐应之,继而大开西门,率众将校出迎奴酋多铎于西门五里外。城中百姓闻之多出城奔逃以避奴兵,然又为奴兵截杀掳掠,逃至荥阳者十不存一!”
听闻此言,王永吉两眼一呆,瞬间瘫坐于木椅之上。
听到刘良臣的那一刻,王永吉便已经彻底信了。
可~可他是真没想到!刘良佐竟会这般一矢未发,一铳未放!甚至一兵未损便轻易降奴了!
他知道刘良佐挡不住奴兵,但他想过刘良佐会一触即溃,也想过他会不听号令私自行军奔逃。
可就是没想过他会这般轻易投降啊!
看着王永吉已经呆坐堂上不发一言,王之纲不禁急切言道:
“督宪!刘良佐降奴,奴兵已无所阻,其至开封,快马疾驰不需一日便至,今开封粮少城破,实难坚守,当速速引军退往归德方为上策啊!”
王潆闻言也立时急切附和道:
“王总兵所言甚是!还望督宪切莫再有迟疑!”
听到二人的话,王永吉如梦方醒,原先有刘良佐在前,他多少还有些底气,如今刘良佐都已降奴,那自己还待在开封欲寻死耶?
“快!传令下去!全军立刻开拔!退往归德!”
于是乎,各总兵参将游击纷纷匆匆告退,王永吉也迅速令人收拾旗牌印信等物,在幕府亲军的护卫下匆匆奔离开封。
然而待众军方奔至杞县地界,奴兵便已追至,各军惊惧之下瞬间四散,奴兵见此只得分兵追剿。
王永吉仅靠幕府亲军及参将乙邦才所部不足两千兵马,一路与奴兵且战且退,直朝离之最近的睢州而去。
待到王永吉等人退至睢州城时,其部已仅不足千余,且身后奴兵亦紧紧尾随而来,只是多为先锋游骑,其已入城倒不为虑。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城外奴兵越聚越多,待到三天后,奴酋多铎便已引本部及刘良佐李际遇等十三万众,兵临睢州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