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了吗？”

    “怕了吗？多少年前，你也这样问过我。”

    那时他掐着他的脖子，问他怕了吗？怕了就滚，永远的滚出淮安，永远别说是他陈遇怜的孩子。

    他说他不怕，几岁的孩子满眼都是恨：‘我不怕，我要杀了你，我娘死前让我杀了你报仇，我一定要杀了你报仇……’

    小小的孩子，脆弱的生命，在一个武状元面前的踢打如同蜉蝣撼树，可笑又可怜。

    陈遇怜：“孽障！”

    他掐死了他，陈遇怜不会可怜这个孩子，过去在泥沼里摇尾乞怜挣扎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

    侥幸孩子没死，被人捡拾，被人发卖，辗转流落到烟雨门，从一个小小的死士做起，十五年日夜苦练，成功出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报仇。

    陈遇怜骇然明白，醍醐灌顶：“孽障，原来这么多年刺杀我的人一直都是你。”他怀疑过很多人，甚至荣安和樱桃都怀疑过，仔细的调查过到底是谁能买动整个烟雨门的人杀他，能买动整个江湖的人杀他，却没想到，是这个孽种。

    “对，是我，我刺杀你这么多年，从一个杀手开始刺杀你，从一个堂主开始刺杀你，从一个罗刹开始刺杀你，从一个长老开始刺杀你，从一个门主开始杀你，直到拿下整个武林，率领武林盟带着天下高手来杀你。”

    “你可真是怕死啊，几万的驻军和私兵，里面的精锐全用来守你的府邸，江湖上多少的高手，全都来做你的护卫，就连赏金人十两都来护着你。”

    “杀你有多难呢？我每一天每一夜都想着杀你，一年又一年，你身边有多少人？有多少个护卫？你有多少武功招式，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直到我一步步，一步步，早也练武，晚也练武，拼了命，拼尽了手段，成了武林盟主，终于能打过你，能带着天下所有杀手杀了你的时候，我才后悔呀。”

    “我后悔！”

    “我恨呐，我好恨！”

    “我恨你即使死了，你也带着一世的美名死去，你也是这天下顶顶好的好人，我娘一辈子也不能平冤昭雪，她一辈子也只能是一个攀附状元郎的贱人……”

    “贱人！”在陈幺娘死前，在那个阴暗的地牢里，荣安郡主曾鄙夷的对她娘留下这两个字。

    “孩子，我好恨，怎么就没人信我……呢？”这是他娘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年轻的男人眼里浸满着泪，几岁时差点被父亲亲手掐死的时候他没哭，在门中练武差点儿被打死的时候他没哭，这些年渐渐长大，他更加不可能哭，

    可提到母亲被骂是一个贱人的时候，他哭了。

    哭的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她娘死在他六岁的那一年，死在那个明媚的艳阳天，那一天锣鼓喧天，满城庆贺，那一天陈遇怜中了文武双状元，赢得美人归，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双喜临门，

    人人都在说玉面公子义薄云天，荣安郡主痴情不改，是天底下最好的姻缘，

    只有他娘在阴暗的地牢里死去，背着一身的骂名咽气，最后也没有闭眼，

    他一个人在阴暗的地牢里看着，看着他娘变冷，变硬，渐至腐烂，

    他的鲜活都留在了六岁那一天，从此喜怒哀乐都锁在心底，眼中只有恨，只剩下恨，只有恨，

    他恨这天下的不公，恨这天下人的绝情，报仇，

    一定要报仇，

    要把那些春风得意、心如蛇蝎的人拉下来，要让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摔进淤泥里，

    “你们，你们这些人，你们都是凶手。”

    他拔剑，剑指每一个人，

    现场一片寂静，人人失声，人山人海，皆是哑口无言，唯余风声呼啸，像是道不尽的恨意和怨仇。

    这在场的人，有几个人无辜？

    当年她娘跪尽淮安四处喊冤的时候？可曾有一个人庇护？

    最后剑尖停在陈遇怜的脖子上，

    陈遇怜：“这世间万般人，千般恨，唯有你跟我最相像，咱们父子，不都是一样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