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祠堂的门被缓缓推开,打破了屋内那凝重的寂静。
原来是丫鬟小厮们遵照吩咐,准备好了软轿,匆匆入内,小心翼翼地将伤势严重、几近昏厥的崔知浩扶到软轿上。
管家崔繁也连忙迈着小碎步上前行礼,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
“时姑娘,夫人吩咐老奴带您回房休息,二公子您别担心,有奴婢们照料不会有事的。”
时晚夏心急如焚,满心满眼只有受伤的崔知浩,哪肯轻易离去,抬脚就想跟着一同前去,可还没迈出步子,就被眼疾手快的丫鬟伸手拦住。
崔知浩虽虚弱不堪,却还是努力挤出温柔浅笑,望向她安抚道:“时姑娘,别担心,我没事,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那目光中的关切与不舍,让时晚夏脚步一顿。
管家崔繁见状,连忙命人将他们二人带离祠堂,各自回到住处休息。
时晚夏一步三回头,伸着脖子,眼巴巴地看着崔知浩被人抬走,满心无奈。
她深知这是在别人家中,自己只是借住,若是太过任性,只会给崔大哥徒添麻烦,不能太过无礼。
随即,在丫鬟的带领下,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厢房里。
躺在床上,时晚夏只觉这床榻仿若针毡,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全是崔大哥浑身是血,在祠堂中被人严刑拷打的惊悚画面,吓得她立马惊醒,满头大汗。
抬眼望向窗外,月亮越发靠近东边,她凭借着平日里对月色的观察,估摸着应是半夜两点多左右。
既然横竖睡不着,不如偷偷去看看崔大哥的伤势,这般念头一起,便再也压不下去。
时晚夏麻溜地穿好了衣衫,轻手轻脚,仿若一只灵巧的猫,绕过了门外守夜的丫鬟。
出了东厢房,她才惊觉自己根本不知道崔大哥住在哪里。
不过,刚进府时,管家好像说过,崔大哥住西厢房,还提及西厢房在祠堂那个方向。
她咬了咬牙,趁着朦胧月色,像个夜行的幽灵,躲着周围巡视的家丁,在府里兜兜转转找了许久。
一路上,但凡听到一丝细微动静,她就屏气敛息,紧贴墙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找到了西厢房院子。
这儿环境幽静,院角还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小竹林,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布局确实精巧雅致。
时晚夏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朝里走去,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石板路上,愈发显得鬼鬼祟祟。
靠近正房,屋内隐隐透出昏黄灯光,她心中一喜,料想崔大哥应是还未睡下。
刚要抬手叩门,却又犹豫起来,万一崔大哥已经睡熟,自己这般贸然闯入,岂不是唐突?
正踌躇间,屋内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时晚夏心一紧,再顾不得其他,轻轻叩响了房门。
“谁?”
屋内传来崔知浩沙哑虚弱的声音。时晚夏压低声音回道:“崔大哥,是我,时晚夏。”
门缓缓打开,崔知浩手持烛台,烛光摇曳,映出他苍白如雪的面庞,眼中满是惊愕与心疼。
“时姑娘,你怎么来了?这大半夜的,万一被人发现……”
时晚夏眼眶一红。
“我睡不着,实在放心不下你。”
说着,目光落在他包扎得厚厚的伤口上,泪水夺眶而出,“崔大哥,你疼不疼……”
崔知浩心中一暖,侧身让她进屋,“我不疼,姑娘莫哭。”
其实,每动一下,伤口都如撕裂般剧痛,可在她面前,他硬是咬牙忍着。
时晚夏进了屋,环顾四周,屋内陈设简单却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她走到床边,看着崔知浩艰难坐下,心中满是自责。
“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
崔知浩连忙打断她,“姑娘莫要这般说,是我心甘情愿的。”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脉脉温情在这夜色中流淌。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这片静谧的院子里,似也在为这对有情人悄悄守护……
话音刚落下,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两人顿时慌了神。
崔知浩脑筋飞速转动,刚想让时姑娘躲进衣橱,暂避风头。
可是,时晚夏眼瞅着人越来越近,心急之下,没有多想,快速把鞋脱掉,慌乱间差点绊倒,好在及时稳住身形,随手将鞋子塞入床下。
紧接着,动作麻溜地上了崔知浩的床榻,在里间拉过被子,将自己蒙得严严实实,蜷缩成一团藏着,大气都不敢出。
崔知浩瞧着她这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哭笑不得,一时间都愣住了。
这姑娘……行事还真是大胆又莽撞,可心底却又莫名涌起一丝甜意。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冷风趁机灌了进来,烛火晃了几晃。
为了时姑娘的清誉,崔知浩赶忙强装镇定,调整了一下坐姿,抬眼望去,只见府医端了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药香瞬间弥漫在屋内。
一同进来的小厮见状,连忙上前几步,想要将他扶起,毕竟伤在背部,他这段时间都是侧躺着养伤。
崔知浩却心急如焚,生怕他们在伺候的过程中发现床榻里间藏着的时姑娘。
于是,他咬咬牙,强忍着伤口的疼痛,拒绝了他们的伺候,故作从容地直接端起药碗。
仰头一饮而尽,滚烫的汤药顺着喉咙滑下,灼得他心口发疼,可此刻他也顾不上许多。
府医走上前,为他把了脉象,片刻后微微点头,说道:“公子,您的外伤不打紧,没有伤到筋骨,休养几日便可痊愈,莫要太过忧心。”
“公子,既然药喝了就早些休息,老夫告退了。”
崔知浩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多谢大夫,你们也出去吧,我累了,不用守夜。”
小厮刚想开口拒绝,毕竟公子重伤在身,万一夜间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可是,公子一个眼神望过来,那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厮连忙点头应是:“是,小的遵命!”
小厮和府医很快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崔知浩这才松了口气,可刚一放松,就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异常剧烈,方才他伸手去接药碗的时候。
手不小心触到了时姑娘的身体,那一瞬间,仿若触电一般,吓得他差点维持不住镇定的表情。
他深知,一旦让他们看见时姑娘和他同床,那时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于一旦了。
刚叹口气,时姑娘就像只憋闷许久终于重见天日的小动物一般,迫不及待地揭开了被子,大口喘着气:“憋死我了,他们终于走了!”
缓了缓,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歉意,望向崔知浩:“崔大哥,你没事吧!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崔知浩看着她发丝凌乱、脸蛋红扑扑的模样,温柔一笑,那笑容如春日暖阳,驱散了屋内的紧张气氛:“并没有,时姑娘这夜深了,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想让她多留一会儿,只是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妥。
时晚夏却摇了摇头:“我不放心你,崔大哥,我再陪你一会儿吧。”
崔知浩心中一暖,可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姑娘好意,知浩心领了,只是若被人发现,姑娘的清誉……”
时晚夏咬着下唇,她自然明白其中利害,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崔大哥,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早再来看你。”
说罢,她下了床榻,找到鞋子穿上,又回头望了望崔知浩,才轻手轻脚地朝门口走去。
崔知浩目送她离去,直到房门再次关上,他才重新躺回床上,回想着刚才那惊心动魄又带着一丝甜蜜的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一夜,注定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