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妼此人虽心思恶毒,却终究不及江馥那般心思细腻,行事老练。
自小又是被家人呵护长大至今,未曾历经风雨,致使她缺乏独立决断之力,骤然历经变故难免六神无主,失了方寸。
江阮宁屏息凝视着江妼面上的表情变化,就在她以为很快可以寻得突破的时候。
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江妼的脸色倏地一黯,双眸出奇地凝聚起坚定,毫不避让地与江阮宁的目光在空中交锋,显得格外从容不迫。
“江阮宁,下毒之人分明就是你。你仗着姐夫的宠爱,对长姐的正室之位早已垂涎三尺,心中巴不得早日将她取而代之。我只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些对你提防,长姐也不会就此惨死于你之手。”
江妼的话语冷静而直接,字字句句,如锋利的刀刃,直指要害。
江阮宁的眉宇间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与此同时,江妼的嘴角勾起一抹阴鸷冷笑,怨毒至极,切齿森森的贴近江阮宁,用仅二人可闻的声音低语道:“你以为,自己还能从这泥潭中抽身而退吗?长姐,我,还有你,没有一个人能够安然脱离这一切。江阮宁,认命吧,谁让我们是江家的女儿呢?”
江阮宁狠狠一震。
这是江妼首次真正地承认她们三人同是江家女儿,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她看见江妼的唇畔悄然划过一丝阴毒的笑容,紧接着,江妼的动作迅疾如电,俯身拾起遗落的金簪,同时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引导着那锋利的簪尖,猛然间向自己的心口扎去。
江阮宁惊呼未出,已本能地抽回了手,可那金簪还是精准无误地穿透了江妼的衣襟,深深嵌入她的血肉之中。瞬间,新娘袍服的胸口处被鲜血濡湿了大片。
江阮宁踉跄后退,站稳身形时,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与骇然之色。
从前她只道这江妼骄纵愚蠢,却不想竟有今日这般疯狂之举动。
江妼娇弱的身躯无力地委顿于地,面色苍白如纸,眼眶中盈盈含泪,声音中带着一抹凄楚与无助:
“你……你对长姐下毒手仍不满足,如今,连我的性命也要索取吗?只因姐夫有意于我?江阮宁,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们终归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啊。”
江阮宁心中暗自惊叹,江妼这一番表演,真真是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江氏,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甄仕昌似乎终于想起自己的职责,上前制止。
江阮宁欲言又止,毕竟从刚刚的角度来看,怎么瞧都是她要杀江妼,而非江妼抓住她的手自伤。
“我还是那句话,夫人并非我所害,眼前这位也非我所伤。还请甄大人自行辨认罢。”江阮宁自己都觉得泄气,早知道就不跟他们如此纠缠,一走了之算了。
何必如此费神。
“你这罪妇,是觉得我等眼睛都瞎了么?江六小姐明明是被你刺伤,还敢狡辩。”
旁听的几位官员,一旦知晓了江妼的真实身份,不论是出于对护国公府的敬畏,还是定安侯府的颜面,都不由自主地想要偏袒于她几分。
于是,他们纷纷开口,言辞间尽显急切。
“大人,此等恶妇行为恶劣至极,已是罪无可恕,还望大人即刻判定其罪。“
“正是,以免再生枝节,甄大人还是速速下令,将这狡诈妇人与其那同样胆大包天的丫鬟一并擒获,以正视听。“
正当甄仕昌心绪纷飞,念头几经辗转之际。一阵悠然自得、清朗悦耳之声忽自堂外响起,宛如春风掠过。
“本侯有事耽搁,故而晚了一步,希望没有来迟。”
裴坼身着一袭绯红新郎袍服,自内而外,皆是炽烈如火的红,绚烂夺目,恰似天边最耀眼的骄阳,衬得他愈发丰神俊朗。
他脚踏一双黑底绣着祥云图腾的精致锦靴,腰间束以镂空美玉镶嵌的紫金腰带,外袍边缘以细密金线勾勒,衣摆随风轻轻摇曳,每一步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气度。
在场之人见到裴坼,纷纷自觉躬身行礼,声音整齐划一:“下官等,见过侯爷。”
裴坼却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缓步停在甄仕昌的面前,只是轻轻抬手,算是做了回应,举手投足,不怒自威。
其余人等才敢悄悄地挺直身子,却依旧噤若寒蝉,不敢再发出一丝响动。
上京城中,无人不知裴侯对那爱妾江氏的宠爱。
却也知晓裴侯今日所娶,正是护国公府最小的嫡女,也就是眼前这位无助可怜的江妼。
可明明是大喜之日,这新娘子没有被抬进侯府,反而被带到了大理寺。
裴侯本人更是气定神闲,毫无恼色的姗姗来迟。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意,众人一时间也无从参透,只能默不作语地旁观在侧,以保万全。
甄仕昌面色如旧的微微拱手,扯了一下唇角算作表态,道:
“适才本官还在疑惑,今日是侯爷之喜,新娘子怎会突兀现身大理寺。正思索应对之策,侯爷便大驾光临了。看来本官想要迟些再去府上贺喜都不能了,那便在此恭贺侯爷新婚之愉吧。”
裴坼唇角略勾地微微摇头,状似无奈地道:
“甄大人客气了,这贺喜一事暂且放放,今日还是以紧要之事为先。”
“姐夫……姐夫!”
江妼的脸色惨白如纸,不顾自己身上伤势与疼痛,挣扎着向裴坼爬去,模样狼狈至极。
“姐夫,你可要为妼儿做主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绝望与无助:“五姐姐她……她竟然狠心至此,想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夺去妼儿的性命。”
江妼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爬到了裴坼的脚边。她颤抖着手,好不容易抓住了他衣袍的一角,费力地仰起头,目光中满是恳求的望着裴坼。
大红嫁衣已经退去应有的华丽色泽,那张本就苍白的小脸布满了斑驳泪痕,眸中闪烁着无尽的惊惧与无助,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悯。
然而,裴坼却没有如她预想中那样,满是心疼地蹲下身来把她抱在怀里轻柔安慰。
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漠,只是静静地俯视着她。
随后那深邃的目光移向了一旁,落在了一脸故作镇定的江阮宁身上。
“你,可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