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又止的话，文小鱼算是听明白了，敢情之前自己就是个愣头青，他这是耍着自己玩儿呢呀。

    想到这里是公司，他确实提到了正事儿，于是文小鱼强压自己的不悦之情，收起刚刚的狗腿行为，也用同样平淡的语气答道：

    “姜总，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位老师？没关系，既然是同一个学校的老师，工作起来肯定也是比其他人方便，我怎样都行，服从公司的安排。”

    本来也确实有这档子事儿，如若平常，一个公司总裁怎么会和一个来公司实践的老师说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姜牧野说这些纯粹也就是因为话赶话，文小鱼也怎么会不明白呢。那这次算不算两人交锋后她的首次胜利呢？不由心情还稍微好了些。姜牧野并没有看出文小鱼内心的波动，只是回答：

    “是赵安琪老师，后天她到人事部报到，项目跟进你们再跟各组负责人联系吧。”

    文小鱼从姜牧野办公室里出来之后心里一片轻松，带好门，转身要回设计部，她本想和柯凡打个招呼，但看到旁边的办公桌没有人，也没多想，径直向电梯走去。

    等电梯的时候，叮，电梯门打开，文小鱼看见柯凡从里面出来，她主动和她打招呼。柯凡看了她一眼，报以礼貌的微笑点头，随后便用很谦和的眼光看向电梯里面，右手挡住电梯，左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感觉从电梯里要出来的是什么重要人物似的，文小鱼身体下意识的向一旁侧了侧。

    一双至少七公分高的高跟鞋先映入了文小鱼的眼帘，是dIoR当季的限量款，随后带动着一条又细又白的长腿也出了电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美的，文小鱼都爱多看几眼，没看上半身，但至少这双腿是美的。

    文小鱼虽然平时穿着很低调，但是懂时尚的人知道，她那是低调不低价。文小鱼哪件衣服不是万八千的，但是因为这个职业，她就故意选择什么黑白灰，外加格子，让刘宇宁没事儿就拿她这衣服说事儿，说她把好端端一个国际大牌，穿出了乡土气息。

    文小鱼并不在乎，乡土气息就乡土气息呗，更好，接地气儿，混迹在学生当中不扎眼，完美。其实私下里不光是学生，就连同事都夸她，随随便便的衣服让她一穿，立刻就好看百倍。可不是吗，价钱在那儿摆着，不好看百倍，怎么体现它的价值呢？

    她视线往上移，这时这人已经出了电梯，因为踩着高跟鞋，身高足足高出了文小鱼快要一个头。

    那人旁若无人的向里走，视线并没有在旁人身上停留。文小鱼看着这人有点儿眼熟，因为戴着墨镜，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认识。

    犹豫之际，只见穿着一身香奈儿套裙的女人在柯凡的指引下进入了姜牧野的办公室。

    光顾看人，文小鱼差点儿错过了电梯，还好电梯停在原地，文小鱼赶紧按下了向下的箭头，一步踏进去。

    回到自己工位，叶静怡又八卦的凑过来，问：

    “诶，你去找姜总了？”

    “昂！”

    文小鱼坦然回答。

    “那他找你干嘛？不会因为刚刚咱俩聊八卦说你了吧？”

    叶静怡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试探。

    文小鱼见她那副怯生生的样子都想笑出声了，但面上却不苟言笑地反问：

    “你说呢？”

    叶静怡听她这么一说，更加害怕，声音也比刚才小了一些：

    “不会吧，咱俩又没说他，再说了，是咱俩一起说的，干嘛只找你不找我呀？”

    “哟，一天不见，你变聪明啦？还会抽丝剥茧，分析问题啦？”

    文小鱼打趣的说。

    叶静怡见文小鱼开玩笑，心里踏实了不少，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没说你就行，别到时候因为我的八卦心理，牵扯到你就不好了，那我不成了千古罪人了嘛。”

    文小鱼回了她一个微笑，心里暗暗想：叶静怡真的是她见过的人里最善良的了，至少这些天，她能感到她时时刻刻为别人着想的心。为了她，跟姜牧野做个交换，值了！

    中午吃饭还是在公司食堂，来公司第一天叶静怡就跟她交代过，公司食堂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所以她今天很快的就直奔主题，果断出手，不出五分钟就点完餐，和叶静怡在餐厅旮旯的位置找到一个四人座，边吃边等着另外两位饭友。

    没吃两口，饭友也就坐了，是业务部和公关部两位和叶静怡同年入职的员工。

    四个人吃着饭，一会儿聊聊追剧，一会儿聊聊男朋友，反正就是不会聊工作，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八卦，这话一点儿也不假。

    文小鱼不怎么说，光听这仨人在一起叽叽喳喳，没一会儿她饭已经快要吃完，擦了嘴，在一旁边听边等她们。

    聊着聊着，业务部的苑新美开口说：

    “诶？我们部这周要来一个新人，也是来企业实践锻炼的。文老师你知道不？听说跟你是同一所学校，好像是教经济的吧。”

    文小鱼不确定这样的消息是全公司公布，还是只有管理层知道，总之她从姜牧野那里听来的话就到她这里，她平时也没有传闲话的习惯，于是很自然的回道：

    “不知道诶。你怎么知道的？”

    一旁公关部的周冰洋笑道：

    “文老师，你也不看看他们领导是谁，她又姓什么？她的消息不灵通，谁还灵通？”

    文小鱼先是一愣，因为她刚来公司没几天，周围一个屋子的同事还没认全，更别说别的部门了。

    见她犹豫，叶静怡靠近她，用手挡住嘴巴，小声告诉她：

    “她小叔是苑启成，她姓苑啊！”

    哦，文小鱼恍然大悟，立刻嘴角上扬，一个点破不说破的眼神送给苑新美。对方也回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其实刚才姜牧野跟她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以为就是个打破尴尬的幌子，没有太往心里去，但是刚刚叶新美的话说完，让她忽然想起了姚姗对她说过的话。

    昨天下午在学校，文小鱼上课前去了趟洗手间洗脸，无意间又看到了姚姗，俩人聊了两句后，姚姗不自觉的感慨：

    “听说这次实践锻炼的名额特别少，全校才一个，优秀也就只能是这一个啊。这次老齐推荐你去，也算是变向保你了吧？”

    叹了一口气，她继续说：

    “说实话，在大学教书，只要思想觉悟够，教的不差就行了，但是也有你这种例外，虽然你过了实习期，但是这都连续俩学期了，学生对你的满意度调查都不合格，你说你也上上心，评优评奖你不争就算了，课题科研你也不搞，你说学校找你来干嘛？现在赵校抓的这么紧，你就别再佛系了，好歹履历有个优秀，到时候再怎么找你茬，你也有的说不是吗？”

    文小鱼当时嫌她啰嗦，没好气的说她啰嗦，临走她还不忘再说一句：

    “这次真是个好机会，不说天上掉馅饼也差不多，你赶紧干点儿啥，不说为咱们系，为你自己也争口气。”

    姚姗的话还在文小鱼耳边回旋，不是说一个吗？怎么还有人来？赵安琪？赵安琪！想着，文小鱼顿时恍然大悟。

    赵安琪，她记得这个人。那年她入职的时候学校组织新入职教师岗前培训，其实就是变相让新老师们破冰。

    日程有四天，安排的很满，上午培训，下午研讨，最后两天到A市附近的一个县去野外素质拓展。文小鱼也是这天才知道，当一个大学老师不光要有智慧、教学能力，体能也得必备。

    培训开始，是开班仪式，赵校长讲完话之后就退场了，进来一个年近四五十岁的女人，自我介绍是人事处处长，姓高。接下来由她带领新人进行几天的培训。行程介绍完，她脸上挂上笑意，配上她下面的话，让文小鱼有点儿身临相亲大会的错觉，她说：

    “同志们，今天我们坐在一起进行岗前培训，这就是一种缘分。你们来自天南海北，都有一个共同目标，就是教好书、育好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大家要通过这次培训不光要了解自己今后的业务，重要的是互相认识，在教学上、生活上多帮助、多切磋，来到A工大我们就变成了一家人……”

    说完之后都已经二十分钟过去了，文小鱼坐在最后一排，说实话她已经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听见要进行自我介绍，随后被一阵热烈的掌声彻底惊醒。

    因为处于了清醒状态，所以她记得第一个上台做自我介绍的人，就是赵安琪。

    掌声逐渐变小，随即第一排一个女人站起身，她个子看上去很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了高跟鞋，更显得她身材高挑纤瘦。她穿着一身粉色的香奈儿职业套裙，如今看来周安琪的确是香奈儿的忠实粉丝。裙子的长度到膝盖，正好是个合适职业的长度，上身的西服修身，将她姣好的轮廓包裹的严丝合缝，这是万千女人羡慕男人爱的身材。

    迈上讲台的那几秒，光一个背影，就让台下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等他转过身来，台下的议论声开始变大，甚至还发出了两声惊呼。

    赵安琪站到讲台前，整个人被台下的人一览无余，文小鱼因为在最后，前一排的人都已经半站着看了，到了她只能偏着脑袋从人缝儿里挤着看。

    她确实有着穿好看衣服的资本，鹅蛋脸，眼睛不是很大，双眼皮上画着贴合的眼线，让眼睛看上去大了一圈，散发着神采奕奕的光，嘴型也是小巧饱满，涂着淡淡的豆沙粉色唇蜜，低调还略显奢华，显得格外明艳。头发盘成了一个丸子头，尽显干净利索，整体看上去有种别人家老师的既视感。反正这种形象放在现在的课堂上，就是学生不管你讲的好不好，无条件喜爱的那种。

    下一秒，赵安琪环顾四周，鞠了一躬，开始介绍自己，很简单，大概只用了几分钟，但信息量极大。文小鱼平时学习好就在这儿，听话总能听到重点。反正就是说自己从美国名校硕士毕业，家境好，爱好高雅，最后很官方的又鞠一躬，感谢学校，希望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站起来脖子伸的老长，嘴咧到耳朵根，报以海豹式鼓掌的那几位肯定是想和她成为好朋友的。

    文小鱼因为坐在最后，一共三十几个人，大家的注意力明显放在了前面，听到她这里，下面有着几乎可以盖过她说话声音的杂音，她也只是匆匆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毕业学校、专业，就下台了。当天她穿着皮衣，一条破洞牛仔裤，帆布鞋，乌黑的波浪发披散在脑后，虽然看上去简单，但是她余光瞥见第一排领导看着她站到讲台的那一刻，明显眉头蹙紧。

    第一天上午的培训，高处长宣布结束后走出会议厅，紧接着文小鱼就站起身，背上包往外走。上学时她听过那么多课、那么多讲座，没有一次比这次更显得无聊了。

    这时，只见前排围着一小团人，簇拥在中间的是赵安琪，她笑着跟拥着他的每个人聊天，笑容极具亲和力。

    文小鱼也是无心看了一眼，正好和赵安琪投向这边的目光相对，她好像看到赵安琪的微笑加重了一下，好像是在和她打招呼。她没反应过来，等到想着要不要也回笑一下的时候，赵安琪已经扭过头去。

    她并没在意，就这样，一个人回到了系办。

    已经11点半了，食堂离着他们系最远，文小鱼正想着要不要去食堂吃饭，突然背后有人叫她，她应声回头，是姚姗。

    她来学校第一天，是姚姗去人事处把她领回系里的。一路上文小鱼光听见姚姗在和她说话，她受不了那种打听来打听去，恨不得问出你八辈儿祖宗的提问方式，会让她感到很尴尬，但姚姗从始至终都没有问一句有关她专业以外的问题。路上碰见了几个学生，她露出灿烂的笑容跟他们打招呼，一点儿老师的架子都没有，文小鱼看见这样的同事时，心里莫名感到很喜欢。

    快要走到楼道口的时候，姚姗突然扭过头问她，当时还把她吓了一跳，感觉自己手臂上的汗毛都已经根根竖起，至今她历历在目。

    “文老师！你们新来的人里是不是有个叫赵安琪的？”

    文小鱼点点头，姚姗表现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然后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她说：

    “果然有关系怎么都行啊！”

    文小鱼当时并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直到后来很久之后的某天中午，文小鱼和姚姗相约去万达吃饭，两人刚坐下，姚姗就向对面文小鱼招手，示意她坐近些，文小鱼屁股都已经离开座位，耳朵恨不得扎进她嘴里了，姚姗才开口道：

    “你先别四处看昂，在你右后方，45度角的第三桌，是赵安琪。她身边有个男的，看着穿着打扮，应该多金。你一会儿再看啊！”

    文小鱼坐回原位，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菜单，好像她并不关心姚姗的话。

    但女人终究是女人，一个再酷的外表下，也有个八卦心，点完菜之后，文小鱼没忍住，回头看了两秒，赶紧转过身来，她只看到赵安琪的背影，还有就是和赵安琪一起共进午餐那个男人的侧脸。

    现在想也想不起那个男的到底长什么样，只感觉很帅，又有点儿眼熟，像谁呢？姜牧野？文小鱼不想再让这个男人出现在自己脑海里，赶紧继续回忆起来。

    姚姗眼也瞟了一眼远处座位上的两人，跟文小鱼说：

    “你知道赵安琪是谁吗？”

    文小鱼摇摇头，抬手去夹菜。

    “是赵校长的女儿。”

    姚姗继续边吃边说：

    “这个女儿可不简单，从小就在美国，去年才回国，赵校长为什么能成为女强人，工作上从不落下一件事儿，因为没有养孩子的负担啊。现在赵安琪学成归来，赵校长想弥补一下呗，把她安排在自己眼皮底下，这不嘛，听说正在给她物色对象，早点儿嫁入豪门，退休之前了了自己的心事。”

    姚姗说的淡定，而不知为什么文小鱼却听着有点儿心酸。

    “文老师，咱们走吧？”

    文小鱼被叶静怡拉回到了现场，抬头，叶静怡、苑新美、周冰洋都已经站起了，文小鱼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餐盘，随着她们一起离开了食堂。

    电梯到了一楼时文小鱼对三人说：

    “你们仨先回去吧，我出去有点儿事儿，一会儿上班我再回来。”

    叶静怡没多问，和她说了一句让她早点儿回来，别忘了开会，四人便分开了。

    文小鱼走到了她的坐骑前，拍了一下座椅，坐了上去，然后掏出手机，打开屏幕，未接电话那里什么都没有。

    半天了，刘宇宁没有打给她，文小鱼心里生出莫名的焦虑，随手按出电话按键，熟练地拨出了刘宇宁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