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大稳稳地伸出手,那只手宽厚且粗糙,带着几分岁月磨砺出的沧桑质感,轻轻握住了茶壶的把儿。
他微微一提,将茶壶从茶盘上拎起,随后不紧不慢地倾斜壶身,琥珀色的茶汤裹挟着腾腾热气,倾泻而出,瞬间在杯中激起一阵小小的漩涡,不多不少,刚好将茶杯填得满满当当。他这一连串动作娴熟又舒缓,仿佛在完成一场郑重其事的仪式。
接着,齐老大伸出两根手指,捏着茶杯的边缘,轻轻往前一推,那杯茶便稳稳当当地滑到了对面,像是一艘悄无声息靠岸的小船。
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容好似一湾深不见底的幽潭,藏着无数让人琢磨不透的心思。
乍一看去,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透着几分亲切,可再仔细端详,那笑意却没能抵达眼底,反倒让人莫名有些紧张,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蔓延开来。
“你跟黄木然那丫头年龄相仿,可我瞧着啊,你这孩子身上透着一股劲儿,那股子精气神儿,比我们家木然强大得多喽。”
齐老大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他身上那件质地考究的唐装也跟着轻轻褶皱,一双锐利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探究的意味,仿佛要把高杰看穿看透。
“对了,还没问过,你父母是做啥工作的呀?还有,你琢磨过在金陵长期发展不?”
这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就像一颗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
见高杰面露疑惑,齐老大轻轻摆了摆手,那宽厚的手掌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紧接着说道:
“你别多心,我没别的弯弯绕绕,就是跟你唠唠家常。
你也不想想,如今你可是拿下了一个重中之重的目标,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儿!
往后机会就像雨后春笋,蹭蹭往外冒,只要时机一到,那还不得甩开膀子大施拳脚、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到时候,那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儿,压根就不值得你往心里去,更不用操心咯。”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高杰的肩膀,看似亲昵的动作里,却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暗示。
齐老大轻轻抿了一口茶,滚烫的茶汤滑过喉咙,他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味那茶香,实则是在整理思绪,片刻后又接着唠:
“再说了,让你父母来金陵扎根,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事儿,里头牵扯的门道啊,就像那错综复杂的迷宫,没点眼力见儿还真摸不清方向。
你对这事儿咋看啊?”
他歪着头,目光始终没有从高杰脸上移开,眼神里透着几分期许,似乎一定要从高杰这儿挖出点什么想法来。
高杰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诧异,那表情像是突然被强光晃了一下眼,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他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齐老大突然就问起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眉心挤出一个小小的“川”字,满是纳闷的神情。
眼睛不自觉地紧紧盯着齐老大,试图从对方那张不动声色的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哪怕只是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或许就能解开此刻心中的谜团。
齐老大瞧着高杰这副模样,只是轻声一笑,笑声里带着几分胸有成竹,像是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别这么直勾勾瞅着我,我既然能跟你敞开了谈,就证明我早有盘算,方方面面都跟算盘珠子似的,被我拨拉得清清楚楚,考虑周全咯,心里也早就有了些主意,懂了吧?”
说完,齐老大把茶杯稳稳地放下,双手交叉叠放在身前,那架势仿佛是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目光直直锁住高杰,眼神愈发犀利起来。
“我再问你一遭,对这些事儿,你到底咋想的?有啥看法,别藏着掖着,都倒出来说说。”这语气里已经隐隐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
高杰缓缓摇了摇头,脑袋晃得有些沉重,像是要甩掉那些纷扰的思绪。
他思索片刻才开口,声音里透着几分诚恳与无奈:
“齐老大,说实在的,走到今天这步,很多事儿我都得感谢您的关照,这份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头。但我目前真没别的想法,我就一个念头,像着了魔似的,一门心思就想让我爹妈能过上舒坦日子。您也知道,我爹妈辛苦大半辈子了,如今我就盼着能给他们撑起一片安稳的天,旁的事儿,暂时都没心思琢磨。”
高杰微微叹了口气,那口气叹得又长又重,眼神也有些凝重,像是压着千钧重担。
“您也瞧见如今这形势了,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我就想尽我所能护着爸妈,不让他们受一点外界的干扰,只要他俩能平平安安的,对我来说,比啥都强。”
齐老大听闻,笑意更深了几分,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高杰的肩膀,顺势往高杰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
“高杰啊,我心里明镜儿似的,我们家然然那丫头,怕是谈起恋爱咯。可你也知道她那性子,啥事儿都喜欢闷在心里头,打死都不愿意往外说。”
齐老大轻轻皱了皱眉,似是有些无奈。
“她老这么藏着掖着,我这心里啊,别提多不得劲儿了。你跟她走得近,对这情况,你是咋看的?”齐老大直起身子,目光灼灼.
“我就想听听,你有没有啥看法呀?”齐老大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高杰,那眼神里的殷切让高杰愈发局促。
高杰越听越迷糊,只觉得齐老大这话里有话,每一个字似乎都暗藏玄机,背后像是藏着什么难以揣测的目的,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嘴唇嗫嚅了几下,却始终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还没等高杰组织好语言说出来,就只见对方突然发笑。
那笑声先是轻轻的,而后渐渐拔高,回荡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听得高杰心里直发毛。
而高杰也算是大概明白过来什么来了,齐老大不会是要自己和黄木兰凑到一起去吧?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就暗自叫苦,这事儿怎么就朝着这么棘手的方向发展了。
“您这个话可是让我有些被吓到了,不开玩笑的说,我真没想到您会这么说。”
高杰挠了挠头,眼神闪躲,“这件事情我觉得我还是要考虑一下的,您不能就这样啊,这个情形我会和黄梦然讨论一下的,感谢您能够跟我聊这些,我现在暂时不想考虑其他的相关问题。”
说完,高杰一刻也不想多待,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让他倍感压力的地方。
齐老大的人却早有防备,直接将他堵住了。
高杰尴尬地转回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齐老大却冷冷一笑,那笑容瞬间让室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年轻人啊,你很不给我面子,你让我特别的不舒服!”
齐老大的声音里裹挟着浓浓的不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本来你只需要点点头,应下这事儿,什么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多简单的事儿啊,可是你偏偏梗着脖子,不给我这个面子,你知不知道我出来混全是凭三样东西?”
齐老大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粗壮的手指,重重地掰着,“是兄弟多,能在这金陵城里一呼百应;
讲义气,道上兄弟提起我,都得竖大拇指;手段够狠,谁要是敢跟我作对,绝没好果子吃!
可你倒好,现在这样不给我面子,你让我特别的不爽,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的,你要是继续这么对我的话,我只能让你滚出这里!”
话落,他猛地一跺脚,那劲道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震得地面似乎都跟着颤了几颤,桌上的茶杯也不安分地晃悠起来,茶水在杯中晃荡出层层涟漪。
“我警告你,我的意思是说我很有可能让你滚出金陵,你听见了没有?”
齐老大的声音再度拔高,犹如夜枭嘶鸣,眼神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威胁,那目光好似两把利刃,直直地刺向高杰。
高杰本来没把这狠话往心里去,只当是齐老大一时气头上的过激言辞,可这一句“滚出金陵”却彻底挑战了他的底线。
他满心都是不解,眉头拧成了麻花,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实话实说,怎么就惹得这般雷霆之怒?
这齐老大为何就如此容不下自己?
他只觉得胸口憋闷,对当下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是打心底里觉得不舒服。
就在这气氛紧张得快要凝固的时候,黄木然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脚步匆匆,带起一阵疾风,吹得屋内的窗帘都猎猎作响。
她径直走到高杰身前,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高杰结结实实地挡在了身后,那身姿犹如一堵坚不可摧的护盾,眼神里满是护犊般的决绝。
“舅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好端端的把他给弄到这里来,你想干什么?”
黄木然柳眉倒竖,眼睛里好似燃着两团小火苗,目光中满是质问。
“我实话跟您说吧,有的事能做,有的事却不能做,难道您对这一切都不清楚吗?”
她胸脯微微起伏,大口喘着气,显然气得不轻,白皙的脸颊也泛上了一抹嫣红。
“而且我和高杰之间并没有别的状况,希望您不要太过分,想必您也知道这一切到底面对的是什么,您心里应该有数的吧。”
黄木然挺直了纤细的腰杆,高昂着头,毫不畏惧地与齐老大对视,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
齐老大被这一番话气得不轻,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跟着高高跳起,有一只差点就摔落在地。
他蹭地一下站起身来,高大魁梧的身形瞬间在屋内投下一大片阴森的阴影,怒喝道:
“年轻人,你是不是有点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什么意思?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现在在和高杰说话,其他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给我躲的远点,我今天必须让他给个态度,不然的话,他真的以为我是纸老虎,是不是?”
齐老大伸出手指,恶狠狠地指向门口,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黄木然拎出去。
高杰见状,伸手轻轻把黄木然拉到旁边,脸上满是焦急与疑惑,接着追问:
“到底是什么情况?好端端的怎么发生这种事情了?我怎么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你到底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速极快,眼睛紧紧盯着黄木然,盼着能从她嘴里掏出点有用的信息。
听到这话,黄木然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接着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那声叹息里满是无奈与懊悔。
“其实这件事情不怪舅舅的,全都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具体情况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
她咬了咬嘴唇,犹豫着要不要全盘托出,“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会出这么多的问题,高杰…”
后面的话还没等说出来,高杰心里就已经有数了,看黄木然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只怕是她之前不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导致如今这棘手的局面。
一时之间,高杰的脸色已经彻底变了,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突,有些愤怒地盯着黄木然,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原来你这个小妮子竟然是把我给耍了,你有没有觉得你这么做特别的令人不爽?”
高杰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本来这个情况我给过你机会,也对相关的事情仔细了解过,想着大家都能坦诚相待,可是你却偏偏给我把情况搞成这样,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他双手握拳,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眼见着高杰已经恼了,黄木然心急如焚,嘴唇哆哆嗦嗦地张了张,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那些解释的话语在舌尖上打了好几个转,却怎么也吐露不出来。
她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千头万绪纠缠在一起,好似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每一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新的思绪冲散,完全理不清该从哪儿说起才好,最终只能满心无奈地闭上了嘴。
此刻的她,满心都是委屈,眼眶也微微泛红,急于向高杰辩解,渴望他能明白自己并非有意为之,可那如鲠在喉的感觉实在太折磨人了,仿佛被一张密不透风、无形的大网紧紧束缚住,挣扎得越厉害,勒得就越紧。
她两次鼓足勇气张嘴,却又两次在高杰那愤怒的目光下,黯然失色地闭上,那种无力与憋闷,旁人根本无法体会。
一时之间,黄木然就像一只斗败的鹌鹑,脑袋耷拉着,身子也微微蜷缩,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灵动劲儿。
她彻底安静了下来,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紧张、愧疚、委屈的情绪在心底肆意翻涌,搅和成一团,复杂得难以用言语去描绘,只能独自默默咽下这份苦涩。
齐老大在一旁看着这场景,脸色愈发阴沉,眼里的怒火噌噌往上冒,他两次都暗暗攥紧了拳头,作势要冲上前去,把高杰狠狠教训一顿,好出出这口恶气。
可每一次,都被黄木然用身体死死拦住,她的眼神里满是哀求,让齐老大硬生生忍住了冲动。
接着,高杰再也待不下去了,气呼呼地转身就走,脚下的步子又急又重,好似每一步都能在地上踏出个坑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黄木然竟然会这么对自己,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自己平白无故地被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风波里,这不就等同于叫自己背了个黑锅吗?
一想到这儿,高杰心里的怒火更是烧得旺盛,烧得他理智都快没了。
高杰一路憋着这股气,等返回自己的住处之后,积攒的愤怒瞬间爆发。
他涨红着脸,双眼布满血丝,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扬起手臂,愤怒地用手捶打着桌子。
“砰!砰!”一下又一下,震得桌上的物件都跟着蹦跳起来,可他还是觉得不解气,满心都是对当下局面的困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这一连串的动静,惊动了刚刚回来的黄旭。他刚一进门,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脸上满是奇怪的神情,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这哥们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稳重的高杰,此刻竟如此失态,黄旭赶忙上前,一把拉住高杰还在挥舞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高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这个样子啊?你别发疯了行不行?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让我再着急下去了,可不可以?你倒是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