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

    姜璟昨天被又南雪派下属催促之后，只好今天一早又去拜访了千机阁阁主，问她兵人计划考虑的如何了。

    只是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千机阁阁主也不爱讲话，两人落座后，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开口。

    木偶人自觉的为他们各沏了一杯茶，房间里一时间安静的仿佛一摊死水。

    姜璟喝完茶往千机阁阁主的工作台上看了一眼，有个人偶略具雏形，是他为小琮重新定做的身体。

    之前的身体在云雾山的时候被谢扶光炸掉了一条胳膊，他想换个更结实一点，这次的身体骨架是用他之前得到的天外陨铁做成的。

    千机阁阁主喝完茶也不理他，直接让木偶人推着轮椅到了工作台旁边，戴上手套继续制作人偶的外表皮。

    直到一个时辰后，有着酷似小琮之前相貌的人偶站在了姜璟面前。

    千机阁阁主摘下手套，推着轮椅到了姜璟面前，“人偶已经做好了，但兵人我是不会再做的，你们另请高明吧。”

    姜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小琮的灵魂，他打出几道法印，让灵魂重新附着在人偶身上。

    小琮睁开眼，适应了一下新身体，活动着手腕朝千机阁阁主感谢道，“阁主手艺不错，新身体我很喜欢。”

    姜璟这才转过身看向千机阁阁主，目光一路从她脸上扫到下摆处，“阁主真的考虑好了吗？难道不想跟普通人一样站起来吗？”

    千机阁阁主扯了下嘴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控制着轮椅来到了书桌后面，“你的口才，可比那人的差多了。”

    她自然想要一个健全的身体。

    自她有记忆起，就是坐在轮椅里，在屋檐下看一群人在院子里打闹，她看见妹妹轻轻一跳就摘到了树上的果子。

    明明是最平常的动作，却是她这一辈子都办不到的事情。

    他们站在阳光下，她坐在阴影里，正如他们的人生，早已划分了明显的分界线。

    直到一百多年前，她遇到了一个人，那人说有办法让她的腿好起来，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无数医师诊断后摇头叹息、常年麻木的下肢竟然真的有了一瞬间的知觉。

    她觉得她常年阴雨的人生终于迎来了希望。

    那人想让她制作出能自主作战的人偶，她答应了，并将这种具有战斗力的人偶称作兵人。

    后来她才知道那人是南荒域的魔尊，兵人只不过是他用来入侵人间的手段之一。

    管他呢。

    她想，她的痛苦不曾有人分担过，世人的苦难又与她何干？

    她只是想跟大家一样，有一具健全的身体，她又有什么错？

    是的，她没有错。

    结果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被夏盈盈知道了。

    夏盈盈拆毁了她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一个兵人，抓着她的肩膀质问她为什么要跟魔尊做交易？

    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一旦成功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死在兵人手下？

    她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希望再次黯淡下去。

    吵架就是越诛心的话越要大声讲出来。

    她反问夏盈盈，“神医，你拯救世人，怎么不可怜可怜我呢？”

    “你说你是我的朋友，不愿见到我这样做，那你是想看到我一辈子困在轮椅里吗？”

    “你配做我朋友吗？”

    夏盈盈打了她一巴掌，说她冷心冷肺，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其他人为她做了什么，她也根本看不到。

    最后她说，“如果让我听到你还在制作兵人，我一定会再来打你一顿。”

    夏盈盈转身走了。

    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继续制作兵人。

    她在心里想，可能是真的害怕夏盈盈再来打她，毕竟那一巴掌还挺疼的。

    千机阁阁主从书桌上翻出一个木盒子丢给姜璟，“一百多年前因为兵人，我失去了一个朋友，可见制作兵人这件事克我。”

    “所以我把图纸给你们，你们找别人做去吧。”

    姜璟接过盒子，正要打开，被她拦住了，“难得魔尊还记得我，盒子里我放了一个小惊喜，作为祝贺他复活的贺礼，你就不要打开了。”

    旁边的小琮好奇的拿过盒子晃了晃，姜璟见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再寻机会控制此人。

    “既然阁主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再强求，只是听说千机阁正在举行拍卖会，可否再叨扰一段时间？”

    “自然可以。”

    千机阁阁主让木偶人带着他俩出去，自己则控制着轮椅走向了窗边，今天天气很好。

    夏盈盈说的对，她当时猪油蒙了心，根本没有发现他们也在收集着一些能让她重新站起来的偏方。

    只是他们怕偏方不尽人意，每次给她喝药时，都只说是用来日常调养的。

    千机阁阁主喃喃自语，“转眼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在这么多年里，她逐步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虽然她不能跑不能跳，轮椅去的地方也有限，但在那段阴雨绵绵的岁月里，她即便双腿残疾也不曾沾湿自己的裙摆。

    因为她的妹妹不管她想去哪里，都会背着她往她要去的方向跑去。

    正如最初的记忆，妹妹从人群里跑过来，将摘下的果子递给她，然后推着她往人群中走去。

    让朋友一个个在她身边聚集，在平野上升起篝火，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漫漫长夜。

    她叹了口气，“要不，还是找个机会跟盈盈道个歉吧。”

    楼下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她探出窗往下看去。

    是那个小琮不听她的劝告，打开了木盒子，激活了她放置的暗器，成千上万个暗器像是拥有自主意识一样追着他飞去。

    小琮不停闪躲，心里无限后悔，“早说是暗器啊，我就不偷看了，刚拿到的新身体。”

    姜璟只好一边放出无数恶鬼帮他抵挡暗器，一边想办法将地上的盒子销毁。

    千机阁阁主趴在窗前，看一场闹剧，“魔尊还真是，福大命大。”

    李长老带着千机阁弟子赶过来，因为有阵法在，外面的人看不到她这边的情况，只好大声呼喊，“阁主，你怎么样？”

    “很安全。”

    她在楼上看到了那三个夏盈盈推荐来的人，心思一动。

    “算了，下楼亲自跟他们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