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兵变前夜
作者:石攻玉   苌弘令最新章节     
    见媚姌依旧一动不动,奶娘终是不忍心上前劝慰:姑娘,娘娘沿用皇后的规格下葬已是莫大福分,过一会,内务府就要来抬娘娘了,斯人已去,节哀。

    说完,奶娘走开了。

    媚姌依旧不说话,张了张嘴,清冷的空气一呼一吸,连牙齿都凉了一瞬。

    正欲离去,屋外传来浮躁的脚步。

    谁还会来?

    媚姌迎目上前,未等她走出两步,便见李煭神色慌张,略显衣衫不整的站在门口。

    担心的样子不像做假。

    哦,原来是他。

    估计也只有他了。

    媚姌深知胡静对大皇子的疼爱,也许,娘娘最想看到的,就是他了吧?!

    “大皇子”

    媚姌淡然行之一礼,便识趣的退出屋子。

    矜贵傲然的皇子,通常不会轻易吐露真心,特别是有外人在场。

    李煭一直不觉得他对胡静只是母爱上的依赖,所以,当他察觉出自己阴暗,扭曲,近乎于龌蹉的心思时。

    他逃了。

    赶走李琂,识破慕容清诡秘,借刀杀人,甚至冷眼旁观母亲叶蓉之死。

    一桩桩一件件,连李煭自己都认为像他这样的人活该是短命鬼。

    所以,他不停试探,好不容易靠近一点点又害怕的退后一大步。

    怕胡静看出他的阴狠,怕胡静知道真相,怕她厌恶自己。

    于是,在母亲暴毙当晚,李煭找到了一个借口,一个永远将阴暗心思深埋于地下的理由——杀母之仇。

    自此,两人未见。

    直至今夜,突闻噩耗。

    夜深,露水凝重,不知看了多久,李煭忽地低头,开始有条不紊的整理衣裳起来,重新系上扣结,抚平衣袍褶皱,阔步走了过去。

    幽亮的眼眸里映照出女子娴静明媚的面庞,从未有过如此相近的距离,李煭不用俯身就能胡静脸上细小的白色绒毛。

    “如果没有李琂,你还会待我好嘛?”

    充满克制的手指终是堪堪停下,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也是徘徊在心中,久久不语,最后,在一圈圈涟漪中消失匿迹。

    “可能,你会吧”

    李煭,你终究是不愿亵渎了她,是不敢,还是不愿?

    少年已经无心关心这个问题。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人已死,一切皆是徒劳无功。

    李煭苦笑一声,不知是笑胡静放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娘娘不做,明明已经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候,明明已经慢慢接受李琂失踪,为何还要跑去寻死,他还是笑自己即使她死了,也要乞求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爱,还是笑她傻。

    不,你不能死,你不是说要等李琂回来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你生魂俱灭,万念俱灰?

    不是的,李煭不会相信她拙劣的“演技”,更不会相信一个人会心向死亡。

    原本颓丧的李煭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身形踉跄,再找不出曾经身居高位的皇子之威。

    身上多了一股深邃,多了几分死气的凌厉。

    内务府来的人极多,他们知道胡静在皇上心中份量,即便人走茶凉,也不敢轻视一二,李煭脚步缓慢的走在众人之中,垂眉耷眼的他自顾自走着,本就零散的星灯在此刻小心眼极了,只管自的照亮一条青板路。

    摇摇晃晃走出宫外,一向谨慎的他没了去看自己父亲的心思,也许,父亲的形象在他眼里本就不那么伟岸。

    李煭只觉胸中翻江倒海,像是有一个野马终于冲破束缚,直奔辽野而去。

    眉头越皱越深,一处不知名的角落正隐隐作祟。

    李煭的嘴角渐渐抿成一条直线,而后缓缓溢出沉沉一口浊气,到底是为什么?他有些想不通。

    “她坚强不假,可再强的人也会有软肋。”

    “娘娘是说,二皇子?可现在还拿二皇子作文章,恐怕效果甚微。”

    “嗬,她的软肋有的是”

    ……

    那日春光乍现,李煭刚要离宫,父皇却破天荒的让他去看望看望母亲,也就是那时,李煭第一次见到母亲真正的阴狠。

    房中,一主一仆,正殷勤的勾勒残忍的蓝图。

    透过门缝,母亲狠戾到扭曲的脸浮现在李煭眼前。

    两人话中的凉意透过时空传来,响成一股股寒冷的风。

    此时此刻,李煭才真正明白母亲的意思,只是,除了李琂,他实在想不到胡静还有什么在乎的人?或事?

    紧抿的唇角猝然开合,李煭想起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那位嬷嬷,自母亲离世,她就被准许出宫颐养天年。

    找到她,那么一切自会揭晓。

    黑夜的露水深重,只披单衣的李煭却感受不到刺骨的寒冷,他的心中猛地被即将吞噬的念头塞满,顷刻之间,少年紧握着双拳,衣诀飘飘,猎猎似风。

    花重锦死了!

    全身多处穴位爆破而亡,手筋脚筋被砍断,死前的她是睁着眼睛的,宛如幽灵般盯着面前的少年,楚子佑。

    在宫中准备兵变的楚子佑以为叶凝他们已经安稳下来,进而找到花重锦得知真相,可他没料到花重锦会杀了他们。

    当护卫告知他,江子盛两人身受重伤逃走,不知所踪。

    楚子佑悔恨万分,如果不是自己自作主张,不是自己太过自负,他们怎么会落得如此险境。

    当夜,楚子佑找到南荣重华,告知她自己要出宫一趟,兵变在即,他以为南荣不会答应,谁知,她却很干脆。

    “隐蔽一些就好,兵变一事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楚子佑原是打算利用花重锦钓出幕后凶手,可是,他顾不得了,花重锦多存活一秒便是他的耻辱。

    潜入房间,没有任何犹豫,楚子佑一掌劈下,与之缠斗起来,阴狠的功法一向经不住步步相逼,楚子佑几乎是一瞬间便找到花重锦的弱点,内力催化下,花重锦全身爆破而亡,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你,你是楚家…”

    楚子佑眸色一动,花重锦对自己的身份了如指掌,看来,她不单只是帮凶那样简单。

    “能让你心甘情愿送命的,并且扶持你当上城主,我猜是不是,南渝皇帝呢?”

    花重锦濒死的面容忽地凶狠起来,跟那个人的宏图大业比起来,自己的死又算的了什么,她一定要阻止楚子佑。

    “你知道又怎么样,他们已经死了,四城零散,大势所趋,你回不去了!”

    阴暗黑幕里,摇摇晃晃的烛火暴露出楚子佑通体的森森寒意,不肖一瞬,花重锦迎来致命一击,死不瞑目。

    待楚子佑回到宫,南荣沣正在靠着一口丹参续命。

    大限将至,南荣家四个皇子公主皆围立在此,可惜,无论他们再如何逼问,引诱,南荣沣始终不发一言。

    南荣承狄心下如热锅蚂蚁,却不能发泄岀来,反观大公主南荣重华,只站在一旁,望着南荣沣即将逝去的生命沉默不语,神情哀坳。

    “父皇,奉奇不可一日无君!”

    他终究没有沉住气,紧紧握着南荣沣的手,形如枯槁的手被抓出一道道白印,南荣沣神色迷离的看着他,不自觉挣脱开来,最后一口气,他的手竟伸向了南荣重华。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下,这位帝王凄惨落幕。

    没有遗诏,没有金口玉言,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这场夺储风波注定要以血流成河结束。

    “父皇,孩儿知道你是不放心皇姐的终身大事,你放心,待孩儿即位,定为皇姐找到归宿”

    难以抑制的怒火被难以预测的未来打败,现在不是愤恨的时候,南荣承狄很聪明,几句话便将南荣沣可疑的动作化为对儿女的担忧。

    南荣宝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她知道一旦自己开口,便侧面选择了阵营,现在,她还不能让南荣承狄怀疑。

    南荣重华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只盯着眼前的皇弟,觉得荒谬且悲凉,南荣承狄是有多不自信,才会如此火急火燎。

    “奉奇自古立贤不立长,也从未有过非男子不能即位的规矩,这天下大事,便交给各位大臣商议,本宫相信,最终人选方乃大势所趋,众望所归。”

    话音一落,在场大臣顿时低下了头,深深埋于地下,这不是在选储君,是在逼他们死。

    不论选谁,都免不了一顿敲打,若是选对了还好,尚可活命,若是选错了,杀九族都是仁慈。

    “臣等惶恐,臣等惶恐啊”

    一时间,哀怨与磕头的声音此起彼伏,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这群老奸巨猾的大臣才有一丝真意。

    他们是真的害怕,再者,就算他们心中有了人选,甚至早已成其党羽,也不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见目的已经达到,南荣重华故作后悔的拍了拍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