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深秋，西北两道落叶纷纷，百姓和众将士都沉浸在无垢拿下宜连道的喜悦之中，在期盼着更美好日子的降临。

    可好梦易碎，顷刻之间，铁蹄已至。

    了望台上，守望的士兵远远望见了一队至少有三千人的骑兵。

    他心下一惊，立刻燃起烽火示警。

    除了此处，宜连道的其他两处重城也先后燃起了烽火。

    根据距离测算，不消一个时辰，敌军便会压境。

    守城的军官立刻下令，“全城戒严，全军戒备，准备守城！”

    宜连道位置特殊，有一半重要城镇都与其他道的城镇接壤。这一半中，除了连州与京畿道挨得近些，其他都与泊泽道相连。

    无垢如今共有兵马六万，卓良统领三万兵马守在连州，与京畿道上的中央军对峙。

    另有一万在凉西道，剩余两万分布在宜连道上除连州外的各个地方。

    三个面临威胁的重城总共只有一万兵马，守城的士兵们心惊胆颤地预备面对第一次从泊泽道来的突袭。

    可怕的不是突袭，而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完全陌生的敌手。

    部分归顺来的士兵此刻都沉默着，心中不约而同地希望来者是泊泽道的驻军，而非京畿道中央军。

    此时，无垢正在其中一个家属院中视察，同行的还有长鹤、阿茶和有归。

    无垢是微服出行，只带了十名护卫，除了在家属院中的人，其他人都不知她碰巧到了战发地。

    家属院的一间屋子内，众人齐聚。

    因着屋内的几人都见过暗卫的真面目，暗卫在通报的时候，也没有藏着掖着，当着他们的面，把情报细数告知。

    “三个地方？”

    同时攻击三座城，挑的还是专门新建了家属院的城？

    无垢眉头紧蹙。

    随着她攻下的城池越多，家属院也跟着越建越多。凉西、宜连两道中，现共有五处。

    渐渐的，家属院的事在大祁传开，更多的人携家带口慕名而来。为防敌军伪装，家属院也开始严格核查入院人的背景。

    远在联城家属院的一些小手工生意也发展得如火如荼，其中有约七分之一的人靠着自己的能力成功搬了出去，安家立业。另一些优秀人员，则被分派至各处协助教导其他家属院居民相关技术。

    长鹤则成为了家属们在武术和自卫方面的总教头。

    家属院无疑成为了替无垢吸引天下兵马的最大助手。

    而这，自然也成了京城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早知这点，但人力不够，确实没有办法有更好的部署。

    敌方同时攻击三座城，也是为了让他们来不及调兵援助。

    即便来得及，她也无人可调。

    连州的兵马与京畿对峙，一旦分散注意力，就会被中央军乘虚而入。

    到时，就是四地皆战，根本没法兼顾。

    无垢迟迟不出声，长鹤忍不住道：“殿下……”

    他想让她先行撤离，无垢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守好家属院。”

    家属院才是他们的目的。

    家属院若被攻破，她最大的优势就成了劣势。

    好不容易在民众和士兵间建立起的信任，她肩上所承载的期望，绝不能毁于一旦。

    她无声地看向暗卫，后者会意，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她再吩咐长鹤，坚定地道：“是时候了。”

    长鹤一怔，而后正色道：“遵命。”

    这场被迫的防卫，正好给他们提供了一次向全天下证明家属院是她的盔甲，而非软肋的机会。

    她见过家属院的训练。

    她有信心。

    只要其他两座城的家属院按照部署行动，一切，就没有大问题。

    “你没必要留在此处。”阿茶牵着有归，淡淡地道。

    无垢摇头，“我若走，整个家属院的人都会知道我在胜负还未分之时，就弃他们而逃……换作是你，你怎么想？”

    她不是不愿意撤离，主动和被迫是两码事。

    主动是可选择的，她不能在战争刚开始之时就“选择”弃甲而逃，绝对不能。

    一旦家属院的老幼妇孺觉得被背弃，与之有联系的士兵也同样会对她丧失信任。

    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士气和忠诚，会经此日复一日地减少，直至荡然无存。

    她不允许在这个关键时刻，制造出她和众将士的裂痕。

    无垢对着阿茶道：“你带有归先走。”

    她不能走，但是有归可以走。

    谁知，有归也不愿走。

    “我要和姨母在一起。”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幼稚之气。

    无垢带他随军，是为了尽早培养他，并让他亲身体会战争的残酷和战友之间的情谊。

    意料之外的，他在危机时刻的表现，远超她想象。他竟然还能镇定如常。

    “姨母带我随军，为的不就是让我亲身体验吗？”

    有归体会到了，自觉也有责任，所以他不肯走。

    “您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有归上前拉住了无垢的袖子，一双大眼里有害怕和慌张，但更多的，是不符合他年纪的坚毅。

    “姨母要和大家共进退，有归要和姨母共进退。”

    一大一小都已经做好了决定。

    阿茶也就随遇而安。

    与此同时，藏在其他两座城中的暗卫接到了命令，前往家属院，暗中埋伏，在关键时刻出手，帮家属们度过难关。

    “带着老人和孩子下地道。”

    妇女们穿上了戎装，手持矛盾，有条不紊地指导着老人、小孩，还有医护们，进入地道躲避。

    青少年们则在加紧帮忙布置陷阱。

    “殿下，请入地道。”

    这个来自家属院的请求，无垢没有拒绝。

    她手无缚鸡之力，在外面待着也是累赘。

    无垢牵着有归，跟着人群，走了进去。

    有归的掌心全是细汗，到底是个孩子。

    思及此，无垢将他的手握紧了些。

    两人都进了地道，阿茶则决定留在外面。

    “我跟进去，不如在外面有用。”阿茶道。

    无垢看着她平静的双眸，小声地道：“自保为上。”

    她不要阿茶为她拼命。

    两人之间本就不是上下级的关系。

    阿茶来此，是好心，不图任何功勋。

    她不能让阿茶为她送命。

    她承认，其他人在拼命，她让她自保，不公平。

    她是君，但她首先是个人。

    是人，就有私心。

    她就想她活着，和闻松一起好好活着。

    阿茶或许无法退敌，但她一定能自保！

    两人目光交汇，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放心，我不是无私奉献的人。”

    阿茶说的就是心里所想的，她只会尽力，不会拼命。

    明明是冷酷的话，却让无垢的心安了许多。

    在家属们进入地道后的一刻钟，从泊泽道来的敌军，抵达边界，正式对三城发起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