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那天，无垢被围。
她命长鹤和阿茶带着有归先走，“河谷见。”
一入河谷，就是洛河道境内。
从凉西道打出来的她，却不能退回凉西。
她不能功亏一篑，只能往前。
洛河道，是他们想继续往京城进攻的唯一可行的路径。
洛河道和凉西道的兵力所差无几，于他们而言，是易攻之地。进入洛河后，以他们的实力，能靠洛河道的地形守住一阵，以便他们重新修整。
除此，洛河道没有在这段时间和中央军以及泊泽道的驻军联手出击，就证明，洛河道的驻军有自己的主意，说不定已经起了反心。
朝廷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一旦起了疑心，就不会再依赖洛河道，那就更利于她前往。
这些都是对外的理由，在这个决定背后，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闻松。
闻松在洛海。
根据暗卫的线报，闻松甚至在修城。
她猜不透他的具体计划，但她知道，一定是跟她有关。既然如此，她往洛河道走，就定然在他意料之中。
闻松对于意料之中的事，一向会准备得当。
转言之，她的这步棋，走对了。
无垢无法对其他人言明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因为这是她自己对闻松的盲从。
盲目的信任。
信对了人的话，未尝不能盲目。
她对闻松坚信不疑，可她不能要求其他人也如此。
与其解释许多，不如让身为主帅的她，直接下令，承担责任。
除了阿茶，她谁都没说。
阿茶深深看了她一眼，拍马离开。
在他们走后，无垢带着五百人的小队杀出重围。
五百骑兵往河谷赶去。
而她并不是那么幸运。
眼见快要入洛河道境内之时，偏偏遭遇了敌军。
马踏上铁蒺藜，发出痛苦的长啸，慌乱四散，甚至倒在了地上。
阵型被打乱，被护在中央的无垢一瞬间就暴露在敌军的视野之中。
敌军立刻出箭。
利箭朝她飞射而来。
待在马上的她在危机时刻忘了做任何反应。
被马甩下的士兵们想要反应却已来不及。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暗卫正要出手。
一个从远处奔来的人影，在箭离无垢只有十步距离时，将无垢推落了马，抱着她在地上滚了一圈。
无垢被撞得眼冒金星，被人扶起来的时候，士兵们已经作为肉盾，将她一层又一层护住。
“阿茶！”
无垢惊呼一声。
阿茶的手臂上正中了一箭！
正是阿茶推开了她，救了她一命！
她红着眼，想质问她为何冒风险回来，但领兵的思维占了上风，她忍了下来。
眼下情况危急，根本不是该纠结这些的时候。
阿茶也不在意这点伤，迅速将箭掰断，粗略包扎了会儿，便又横剑上前，挡在无垢前方。
眼看着一人又一人倒下，一人又一人挡在她面前，无垢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她忽然打了一个暗号。
在暗中的暗卫会意，迅速冲进敌军。
即使将暗卫暴露于世，她也一定要赢！
敌军遭不明身份的人突袭，摸不清情况，一时慌乱了起来。
正是从这慌乱中，阿茶看出了蛛丝马迹。
“他们是新手。”
阿茶的目光越过了人群，精准判断出敌军的身份。
无垢会意，立刻喊道：“敌军已乱，突击！”
话音刚落，众人便冲了出去。
只留下十余人继续护着无垢。
冲出去的士兵们拼了命地砍杀敌军，丝毫不敢慢下来，就怕一犹豫，死的就是自己，死的就是他们的主帅。
都打到这里了，绝对不能被拦在这里，不能停！
正面交战没多久，四周的山上传来了喊杀声。
无垢心里一震。
她清楚地知道，这不可能是援军。
她的军队赶不到这里。
阿茶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周遭的人都提起了一口气，仿佛这一口，是他们最后一次呼吸。
不可能是援军，就只可能是……
从山上冲下来了近千人，一半加入了混战，一半包围了无垢。
正在其余人准备迎敌时，阿茶忽然喊了一声，“慢！”
她没有感知到这群人有任何杀意，未必是敌。
包围着他们的人齐齐转身，背对着他们，以警惕备战的姿势，提防着前方。
奇怪的动作让无垢一行面面相觑。
不管如何，至少不是敌。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把背部暴露给敌人。
他们的动作无一不是在证明，他们是在护着无垢。
可这群突然出来的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无垢仍然警惕着。
鏖战中，从山上又走下了一队人马。
这一队人，扛着军旗。
紫色的军旗飘扬在山林间，气势磅礴。
军旗上绣着两个大字“贺兰”。
“贺兰？”
连阿茶都忍不住惊呼。
贺兰，比大祁还要悠久的军事世家，曾为北方游牧霸主，比北漠如今的势力还要再广。
后来，家族败落，被迫南下，帮太祖皇帝慧眼识英，收在麾下。
“文南，武贺兰”，都是太祖皇帝曾经的左膀右臂。
贺兰家几代忠烈，其家族子弟，人人骁勇善战，在大祁众军中都颇有威望，鼎盛一时。
后来，各道遭削兵，贺兰家无用武之力，威望便不甚从前，在朝野也就没了声息。
见到“贺兰”两字，无垢的双眸闪着光。
从被傅道清威胁以后，她就一直在想法子挣脱桎梏。只要“镇北大将军”有可替代者，她就不会处处被掣肘。
而最有可能能威胁到镇北军地位的，便是由贺兰一族统领的原凉州部队。
贺兰带领的凉州军才是真正的凉州军，才是在口耳相传的故事里，在凉西家喻户晓的凉州军，能够夺得军演魁首的凉州军！
即便明白这么多年以后，贺兰家族后代中可能已经没有能人，她也一直想找机会见一见贺兰家的人，至少，是一丝希望。
而本已经灭了的希望，在生死一线之际，再次重燃。
当贺兰军旗会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时，她当真想朝天喊一句，“老天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