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渊轻轻推开异常研究室的门。

    灯火忽明忽暗，在狭小的空间里投射出略显诡异的阴影。

    因为对异常收容的工作中，已经发现了，提高亮度对收容和压制有好处。

    虽然有电，但是在没有材料可以搓竹炭灯丝或者钨丝灯丝的情况下，电灯反而一直没有点出来。

    电解得到的氢气燃烧的氢气灯反而是之前最亮的选择，反正发电的主体是异常。

    当然，在水煤气、木煤气的产业逐渐成熟可靠之后，煤气灯这个曾经登上过历史舞台的东西，再度成为了目前最佳的选择。

    但是点亮亮度那是异常收容室的安排。

    对于异常研究室来说，那就要反其道行之了。

    越黑，越适合异常的研究。

    如果不是太黑对视力不好，纯黑对于没有夜视设备的他们来说会造成完全无法研究的困境，他们甚至连烛火都不会使用。

    毕竟大家都知道，用火是很危险的。

    使用动物油脂的灯火，就是照亮荆梦羽所在的异常研究室的照明选择。

    一开始，容枕嵩女士，还有最近抵达几百人里面安排的其他专业对口，可以过来一起研究异常的专家，都对这样的安排有些不满。

    毕竟大家所习惯的实验室都是窗明几亮，纪律严明的。

    但是大家发现，随着降低光照强度，略微增加实验室的凌乱、杂乱程度，真的能够让实验切片的活性和实验性质更好之后，认可数据的专家们就都认可了荆梦羽的这项安排。

    ……

    “不，我才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呢。”这是一次闲谈的时候，荆梦羽透露的真心话。

    事实上，对于观察异常收容室的效果，而提出来的三乱——凌乱，杂乱，脏乱这三条里面，甚至连荆梦羽本身对于脏乱都是有些不认可的，只能勉强做到了前两条。

    就算陆九渊、异世界的异星球，带给了星海边缘部和大千项目多少惊喜和意外，也不妨碍大家都有一些基础的不能接受或者潜意识的反驳。

    就像哪怕为了获得灵能而努力，冯戌老军士长解锁的是纯粹的速度、力量和跳跃的【冠军侯】；而按照布施官格里尔斯的说法，荆梦羽一开始是朝着【奥技工】在靠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死灵法师】。

    就像来到这里的任何一个专家教授，在最开始也是错误预判了机械体的好处和有用之处。

    却不知道更高级状态的机械体创造需要人脑，完全没有想到机械体的充电会连绵不断地产生污染。

    如果这世上有高科技，在他们看来，就绝对不应该是头发乱蓬蓬的巫师巫婆，捧着猫头鹰、黑猫或者老鼠与蟾蜍，用小木棍施展出来的。

    如果这世上有着藏污纳垢概念的神明，那也绝对不是荆梦羽想要接触的目标。

    所以，她可以容忍或者可以创造一种凌乱和杂乱，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创造脏乱。

    她的研究手段和实验器皿，也是更加正常的玻璃器械、瓶瓶罐罐，而不是咕噜咕噜冒着绿泡的坩埚。

    空中弥漫着的，是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虽然刺鼻，但是总比迷幻的“药物”或者孢子要好上一百倍。

    营地的酒精来自于酿造；而消毒水来自于氯碱工业。

    氯碱工业直接的产物是氢气、氯气、（食盐水的食盐部分耗光之后，也会有氧气生成）、氢氧化钠溶液。

    这些直接的一级产物，都是十分有用的东西。

    而将这三大一级产物互相反应的二级产物，用处也是很多的。

    其中一种二级产物就是氢气和氯气反应得到的氯化氢气体——通入水中之后就是盐酸。

    盐酸在酸洗矿物，或者调整ph值，去除污垢和锈蚀都有一定的作用。

    另一种常常被提到的二级产物，就是烧碱溶液（氢氧化钠溶液）和氯气反应，而得到次氯酸钠了。

    现世中最常见的消毒水，也就是84消毒液，其有效成分就是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对于现世蓝星的历史来说，工业化制取确实是有点难度要求的；但是对于已经有了电，并且是先有了电的异世界异星球来说，这种程度的科技树扭曲，只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

    事实上，随着建造无人机这种机械体的参与，一些本来不应该提前出来的，更高精度或者更多零件、轴、箱、功能的机床，也是提早出现了。

    现在刘克专家的主要方向就在研究能否快速进入到数控机床的时代——按理来说有了电路板，很快就可以通过电路来实现逻辑了，但是很显然，为了生产电磁矩阵而诞生的电路板和磁线圈，还是多少有点“异常”在身的。

    这一过程，也是让刘克专家以及在工坊里面学习的战士们，都清楚的认识到了机械体是一种“铁皮异常”的概念。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的变化，大多数情况下的不一致，还是都会让全体的官兵、专家们感到欣喜的。

    唯一不符合正常的科技树流程而提前诞生，却不被认可的东西，恐怕就只有陆九渊小同志生产了足够的电磁矩阵之后，打开了地下基地的第一扇墙后拿到的各种“未来食物”了。

    “这科技的研发者，绝对是吃白人饭长大的，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味道。”

    ……

    室内，动物油脂的油灯忽明忽暗。

    沿着墙壁堆放着的玻璃瓶里面，有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标本或者活体结构。

    它们在狭小空间里的投影，就让这里显得更为诡异。

    刻意塑造的凌乱和杂乱，是绝对不符合美学和心理学上的舒缓安全感受。

    但是正是因为有着酒精和消毒水的气味，陆九渊才会觉得这里还算安全可靠。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声淡漠的“请进。”

    陆九渊推门而入，荆梦羽此时侧对着门口，眼睛专注地盯着“显微镜”。

    之所以称呼为显微镜，却要打上一个引号，是因为这东西虽然能够放大，但是还达不到那种级别。

    营地里面最新进来的人才里面，有各种器械工具生产的专家，其中一位名为聂文的光学工艺专家，帮助磨出了可用的，具有一定放大倍数的凸透镜。

    使用物镜得到一个倒立放大的实像，然后通过目镜得到这个实像的正立放大的虚线，这样的双重放大后，就能看清楚肉眼难以看清楚的东西和结构。

    有了这个最重要的部分之后，显微镜的其他部分：反光镜、载物台、压片夹、通光孔、转换器、镜座镜筒……之类的东西都统统不算什么难题了。

    粗准焦螺旋和细准焦螺旋两个将旋转转化为轴向运动的结构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挑战。

    难度的重点反而来到了如何制作那个脆弱得要命的盖玻璃片，和取样用的那种小巧且锋利的刀片上——这几样东西最近才手工产出了少部分，不管是荆梦羽还是其他专家，都谨慎地使用着。

    然而，到了这一步，也已经是手工匠人对科研帮助的极限了。

    这种大约两三百倍放大级数的东西，放在现世之中，荆梦羽或者容枕嵩这种级别的研究人员，是看不上的。

    不过现在也只能将就着使用了。

    对比起来，聂文同志生产的，同样是光学工艺产物的望远镜反而就受欢迎得多。

    毕竟望远镜的放大需求，没有研究需求那么巨大。

    几百倍的目视距离加持对当前的战斗难度来说，已经足够料敌先机或者做出反应了，也许这世界上就有飞船或者卫星，但是。

    但是几百倍的研究放大，还没有进入细胞结构呢。（如果异常有细胞的话）

    “现代的磨镜片机器，并不是什么很复杂的高科技，配眼镜的小店里面都有。但是我们缺少的是强度可以用来磨镜片的钻石磨盘。”

    聂文同志的抱怨，在最近的会议上已经提及过很多次了。

    但是所有人都无可奈何。

    这又是一个因为材料或者科技水平限制，而导致某种技术只能走一小截坡路的例子。

    不管是酒精、消毒水，还是“显微镜”和望远镜，它们都是这些日子的微小进步。

    这是好事。

    ……

    “星海边缘系统告诉我，你这里有让异常加速降临……”

    因为从系统那里知道了，对付异常，荆梦羽有着非守株待兔的方法，所以陆九渊才会来找她。

    而现在，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实验室外套。

    由于缺少棉花，也没有白色染料，所以它在视觉上绝非是那个被人所熟悉的实验室白大褂。

    但是就算并非白色而是皮革，陆九渊也在外套上捕捉到了一些暗红的痕迹，像是斑点，带着某种未干的痕迹。

    而她在微微侧过来看向门口的时候，在摇曳的灯光中，陆九渊看到了她黝黑的右眼。

    黑和黑之间是有区别的。

    黝黑和炎夏人的黑色眼睛，也是有所不同的。

    陆九渊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周围的标本瓶似乎在微微震动，玻璃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而再仔细定睛一看，却发现对方的瞳孔又恢复了原来均匀的颜色，原来只是昏暗不均匀的灯光造成的错觉。

    但那一瞬间的诡异感，仍然如同一根细针，轻轻地刺痛着陆九渊的神经。

    “我是来问……是否有什么加速异常降临的方法的。”